随着萧煜的高喊,安静的外面院子明显躁动起来。
有杂沓的脚步声和压低的说话声。
不消片刻,两道人影就从外殿那边走了过来,穿过三道幔帐和半开的横推门快步进了寝殿。
虞瑶站在旁边扫视一眼,进来的是年逾六十的太医院院使和年富力强的太医院院判。
两个人提着医药箱子进来后,依照对萧煜匆匆行礼。
“两位太医免礼,快给万贵妃诊脉,如今人醒了,却糊涂不已,竟是有了失忆之症。”
萧煜快速对两个太医摆了摆手。
两个太医立即起身,拎着药箱走到了挂着幔帐的贴金拔步床前。
春愿也在此刻开口,眼含期待地看着两个太医:“两位御医快救救我家娘娘,娘娘喝了几副汤药后,虽说醒了,可却不记得进宫之后的事情了!”
“还劳请将娘娘扶着靠坐在引枕上,待微臣请脉后作答。”院使年老,童颜鹤发,言行指尖还是有几分持重。
春愿忙不迭地点头,配合着其余两个小宫女一起将万棠从床里扶出,往床头松软的引枕上扶。
万贵妃还是试图闪躲,还是春愿哄着才肯坐靠着引枕,把右手伸出诊脉。
萧煜一直立在床头,神色凝重地看着万棠。
虞瑶站在床尾,也配合着演戏蹙眉,装作出一副担忧紧张的模样。
可其实,她心里已经偷笑好几次了。
真没想到,万贵妃逼急眼了会用这一招。
不过这招虽然看着老套,但是放在大雍后宫却很有效。
估计从今天开始,萧煜就不会惦记着去她宫里以‘折磨挖苦’她取乐了,所有的注意力应该都会放在万贵妃身上了。
殿内沉寂了片刻。
半晌后,院使慢慢撤开诊脉的右手,一双老眼小心翼翼地看着万棠的脸色,继续道:“娘娘,你是否现在头晕目眩?或是有头部钝痛,或者刺痛之感?”
万棠歪着脑袋,目露好奇地看着院使,也不说话。
院使又将刚才的话问了一遍,神色也有些紧张了。
春愿则在此刻开口,像是哄小孩一般跟万贵妃说了两句,还说等会去放风筝,万贵妃这才开口:“头这里,有点痛。”
她说着,还伸手指了指后脑勺的位置。
院使又问了几个问题,还要查看眼白。
但万贵妃却不肯了,不管春愿怎么说,都一个劲儿地摇头。
一直沉默的萧煜终于在此刻开口,将春愿挥开,侧身挨着万棠在床头坐下,清冽的嗓音也温和不少:“棠儿,不可讳疾忌医,听话才能见到煜哥哥。”
有了萧煜开口,万棠终于安静下来,像是少女一般腼腆一笑:“我听话,我等煜哥哥来。”
……
虞瑶在床尾站了半晌,听着御医跟念经背书似的说了一串名词,一直等到腿都要站酸了,御医才提箱告退。
整个问诊过程,院判和院使两个人一番交流后,才下了初步推断,说万贵妃此番失忆,恐是受惊过度所致,身体脉象上却无大碍。
还说心病还需心药医,他们这些御医所能做的不过是辅助调理,开一些安神的汤药。
真正想要万贵妃彻底病愈,还是需要时间和熟悉的人与物加以抚慰。
留下两幅药方后,御医们如蒙大赦地回太医院去抓药熬汤去了。
春愿和翊坤宫的大太监王有杰则真的去准备风筝去了。
萧煜一直坐在床头,一双凤目专注地看着未施粉黛的万棠,深谙的眸子犹如无波的古井,虞瑶站在旁边偷瞄半晌也没看出里面有什么情绪,但能看出他的眼神没有那么冰冷了。
毕竟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萧煜对万棠怎么说,都要有几分与众不同的别样感情吧?
至于万贵妃嘛——
虞瑶的视线偷偷叮在万棠侧脸上,虽然看着楚楚动人的,可直觉告诉她自己——万贵妃就是在演戏。
如果真的失忆,对萧煜的记忆只停留在萧煜才十五岁的束发之年,为什么对皇帝的靠近,万棠连挣扎求证也没有呢?
其二就是,她虽然不是医生,可现代医学常识还是有的。
普通的溺水,脑部没有受到重创,也没有长时间脑缺氧,大脑系统都完好,又怎么会如此轻易损伤海马体导致失忆呢?
若说是脑出血或者脑缺氧时间过长导致失忆,那万棠应该表现为大小便失禁,就算苏醒也口眼歪斜,丧失语言能力才对。
看她刚才言语回答,正常的不得了。
哪里像是大脑受过重创,死里逃生的人?
虞瑶无奈叹一口气,算了,就当自己过来是免费看戏,只不过买的是‘站票’。
等春愿拿着风筝,在拔步床旁行蹲礼禀告的时候,虞瑶也适时地开口:“看到娘娘身体无恙,只是受惊,嫔妾也放心了一些。”
“只是嫔妾听说过,说这受惊还需慢慢静养恢复,不便接触外人,也不能再被吓到。人多恐乱,外人更需回避……”
她话都没说完呢,几步外的萧煜的突然凤眸一抬,眼神像是闪电一样凌厉地劈了过来。
虞瑶说话的口齿都慢了半拍,搞什么啊,她这个‘电灯泡’要识相的离开,萧煜不应该开心吗,干嘛用这种眼神看自己?
微顿了一下,她又小心翼翼地扬起笑容,道:“陛下,嫔妾的意思是嫔妾留在这里,恐怕不便贵妃娘娘休养精神。”
“娘娘如今正是不安的时候,需要身边尽是熟悉的人陪着才好。嫔妾先行告退,把贵妃的病情禀告给太后那边,改日再来为贵妃侍疾。”
她已经用上她自认为最恳切诚挚的语气了。
万棠还是窝靠在萧煜身边,只是在她说话的时候,那双妩媚的狐狸眼一直紧盯着她。
好像是审视一般。
眼神清明的哪有半点糊涂样?
虞瑶故意垂下眼帘,避开万棠的视线,却听到他开口说:“既然已经过来,何须那么急着回去?”
“不知陛下还有何吩咐?”虞瑶站在床尾,努力维持着虚假的浅笑。
这狗皇帝不会又要在自己面前秀恩爱吧?
萧煜直直地凝视着她,启唇发令:“呆杵在那里作什么,过来,把脸伸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