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卷着尘土，刮过青州城里交错的巷道，像野狗在低声呜咽。
两人一前一后，贴着墙根移动，脚尖落地，悄无声息。
沈曼曼学着蔺宸的样子，把自己的呼吸都压到最轻，感觉自己像个正在进行新手教程的菜鸟刺客。
她扯下蒙面的黑布，贪婪地呼吸着冰凉的空气。
前面的蔺宸突然停步，她没刹住车，一头撞在他坚实的后背上，鼻子酸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他站在一个十字路口，没理会她的“追尾”，只是抬头看了看星斗的位置，又侧头感受了一下风向。
巷口的风吹乱了他额前的碎发，那双在黑暗中依然锐利的眼睛，比天上的星星更冷。
他伸手指了一个方向，带着她拐进一条更黑的巷子。
巷子尽头，一片巨大的黑影趴在月光下，正是老秀才口中的广济仓。
走得近了，沈曼曼才看清，那是一座荒废的古庙，门口的石狮子塌了半边，墙皮一块块往下掉，看着比她上辈子的出租屋还破。
可这破庙周围，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巡逻的护卫个个精壮，腰间的佩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走动间步伐沉稳，一看就是见过血的私兵。
黑暗中，墙头、树梢，还有几道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气息潜伏着。
全是暗哨。
蔺宸只扫了一眼，拉着沈曼曼缩回墙角。
他没说话，只是反手握住了腰间的匕首刀柄，手背上青筋贲起，整个人像一张拉满的弓。
他要动手。
【别啊！大哥你别冲动啊！】
沈曼曼吓得魂都飞了，想也不想，整个人扑上去，死死抱住他握刀的那条胳膊。
【你当这是玩游戏开无双割草吗？这明哨加暗哨少说也有二三十号人！你一个人冲进去，就算不被砍成肉泥，动静也太大了！到时候全城的官兵都围过来，我们俩就真成了瓮中之鳖了！】
她急得不行，抱着他的胳膊直摇晃，压低了声音：“不能硬闯！”
蔺宸的身体僵了一下，低头看着挂在自己胳膊上的女人。
她脸上满是焦急，那双总是水汪汪的眼睛里，此刻写满了“你别去送死”的恳求。
他绷紧的肌肉，莫名松懈了一分。
沈曼曼看他没动，以为自己的话起了作用，赶紧指着那些来回走动的巡逻队，语速飞快：“你看他们的路线！”
【这不就是游戏里最基础的AI巡逻模式吗？固定路线，固定时间，固定循环。只要找到他们的逻辑，肯定有漏洞！】
她死死盯着那些护卫的脚步，在心里默数。
一队护卫从东边走到西边，与另一队交错，然后各自转向，走向南北。看似滴水不漏。
但是......沈曼曼的眼睛猛地亮了。
【有了！】
【东南角！他们每次换防交错的时候，东南角那个了望塔和墙角之间的区域，会有一个短暂的视觉盲区！】
她激动地晃了晃蔺宸的胳膊，凑到他耳边，吐出的热气带着一丝颤抖：“每过两刻钟，东南角的墙根底下，会有大概三十息的时间，没人能看到那里。”
蔺宸捏着下巴的手指停住了，目光从巡逻队身上，转回到她脸上。
他没想到，这个在他眼里只会吃和内心吐槽的女人，竟然有这种观察力。
沈曼曼见他没反应，以为他不信，急了：“我拿我还没吃到的东坡肉发誓，绝对没错！这叫惯性思维死角！”
【玩过潜行游戏吗？菜鸟！】
蔺宸：“......”
他沉默了片刻，在脑中快速推演了一遍，最后下了结论：“三十息，不够。暗哨处理不掉。”
“我有办法！”
沈曼曼说着，松开他的胳膊，手伸进自己怀里那个被她死活抢救下来的小包袱。
她像只献宝的仓鼠，先是掏出一个油纸包，打开，一股呛人的辣味扑面而来，是红得发亮的辣椒粉。
然后，她又掏出一包从老秀才身上顺来的、皱巴巴的烟草叶。
蔺宸看着她把这两样东西倒在一块手帕上，用手指粗暴地搅和在一起，然后把手帕扎紧，做成一个奇形怪状的球。
他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真正的困惑。
【嘿嘿，让你见识一下二十一世纪的智慧结晶！简易版催泪烟雾弹！】
沈曼曼得意地晃了晃手里的“化学武器”，脸上是干一票大的之前的兴奋。
“待会儿你负责把那几个走来走去的引开，制造点动静。”她压着嗓子，学着电影里的特工，一脸严肃地布置任务，“我来对付那些躲着不动的。看到他们乱了，我们就从东南角冲进去！”
蔺宸看着她那张因为兴奋而发亮的脸，黑沉沉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意。
“好。”他只说了一个字。
话音未落，他脚尖在墙砖上一点，身形一矮，整个人化作一道贴地的黑线，瞬间消失在西边的拐角。
沈曼曼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西边传来“砰”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重物被扔到了墙上。
“谁！”
“什么人！”
几队巡逻的护卫立刻被吸引了过去，举着火把，大呼小叫地朝西边冲去。
沈曼曼看准风向，算准时间，用尽全身力气，把自己特制的“生化武器”朝着暗哨最集中的那片灌木丛扔了过去。
纸包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精准地落在了上风口。
几乎是瞬间，一股辛辣刺鼻的烟雾借着风势弥漫开来。
“咳咳咳！”
“什么东西！咳......我的眼睛！”
“阿嚏！咳咳咳咳......”
黑暗中，响起一片剧烈的咳嗽声和撕心裂肺的咒骂声，那些隐藏得极好的暗哨，一个个捂着眼睛鼻子，狼狈地从藏身处滚了出来，阵脚大乱。
“走！”
一只手从阴影里伸出，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不容拒绝。
沈曼曼刚要惊呼，就被那人一把拽进了怀里，熟悉的冷冽气息将她包裹，是蔺宸。
他拉着她，像两道贴着地皮滑行的影子，精准地冲进了那个只有三十息的视觉盲区。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还有身后越来越远的混乱。
两人闪身躲进古庙的侧门，眼前豁然开朗。
沈曼曼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哪里是废弃的粮仓，这分明是一座金山！
无数个麻袋堆积成一座座小山，从粮仓的这头一直延伸到那头，几乎要顶到房梁。浓郁的粮食香气，和外面灾民身上的馊臭味，形成了最尖锐的讽刺。
【畜生啊！】
沈曼曼气得浑身发抖。
【外面的人为了一个窝头能卖掉亲生女儿，这里面的粮食，却多到能堆成山！孙德海！这帮蛀虫！】
蔺宸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他走到最近的一座粮山前，随手划开一个麻袋，抓起一把米，凑到鼻尖闻了闻，又在指尖捻了捻。
他的脸色更冷了。
老秀才说的，都是真的。
沈曼曼因为愤怒，身体还在微微颤抖，脚下一个不稳，撞向旁边一座麻袋堆。
“哗啦——”
最上面的一个麻袋被她撞得滑了下来，重重摔在地上，破开一个口子，露出了后面另一个麻袋。
那个麻袋上，烙印着一个狰狞的蝎子图案。
【这标记......】
沈曼曼的脑子“嗡”的一声。
她记得，在宫里看边关送来的军报图册时，见过这个标记。
这是与大夏接壤的邻国，北狄部落的图腾！
【一个青州知府的私人粮仓里，为什么会有北狄的粮食？】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脑中闪过。
走私？还是......通敌？！
她还来不及细想，蔺宸已经拉着她，穿过一排排粮山，走向粮仓的最深处。
在那里，一扇由整块精铁打造的大门，出现在他们面前。
门上，挂着一把比她脑袋还大的铜锁。
知府孙德海真正的秘密，一定就在这扇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