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吃过午饭,因冬日天短不午睡。
雷鸢便陪着母亲甄秀群到二舅母柯氏这边来说话。
因不见甄秀实,雷鸢便问:“怎么不见二舅舅?这样冷的天,他又出去了?”
柯氏叫下人蒸了些当归枣子,一面吃着一面说:“管他呢!爱哪去哪去。”
又说:“我前几日就说,让他得空儿管管你二哥哥,别整日价没个正经,叫我也省省心。
不知父子两个嘀咕些什么,今天一早就一起出门去了,到这时候都还没回来,我也懒得问。”
“说不定是因为下了大雪,到外头写生去了。”雷鸢笑道,“回头这画卖了银子还不得归舅母。”
“好乖,要真是这样倒好。你二舅舅在家里画笔都不拿的,”柯氏笑着撇了撇嘴,“若真是出去画画了,卖了银子,我请大伙吃炙子羊肉。”
“二舅母最是财大气粗了。”雷鸢拍手笑道,“我每每跟着沾光。”
“你少跟着起哄吧。”甄秀群笑道,“专爱凑热闹。”
“阿鸢这么懂事,你还要训斥她,若咱们两个换个过儿,怕是你都要愁死了,我劝你还是知足些。”柯氏调笑小姑子。
众人正说笑着,甄铎父子回来了。
甄秀实喝的酩酊大醉,被儿子和随从扶着进了屋。
“我的天爷!这是跑到哪里喝酒去了?怎么醉成这个样子?”柯氏忍不住问道。
甄秀实嘴里嘟嘟囔囔,不知说些什么,好像是在行酒令。
甄铎眨巴眨巴眼睛也没吱声。
甄秀群说:“快扶了二老爷到床上躺着去,叫人沏了浓茶来,喂他喝上几口。”
底下人连忙服侍去了,甄铎也要跟着去,被柯氏叫住了:“我问你话怎么不答?是到哪里吃的酒?”
“是去的薛家。”甄铎眼神略微躲避,但又带着一股豁出去的架势。
柯氏一开始还有些懵住:“薛家?哪个薛家?”
她不记得京城哪个达官显贵姓薛。
倒是雷鸢一下就听懂了:“你们去我师父的庄子上了?”
柯氏这才恍然大悟,骂道:“好端端的跑到人家去闹什么?你这小的没正经,老的也一样没正经!”
“哪里没正经了?是我跟爹爹说了我喜欢薛姑娘,非她不娶。爹爹还夸我是好样的呢!特意带了我去拜访的。”甄铎立刻道。
“我真是要让你们气死。”柯氏涨红了脸,“怎么,合着你爹是好人,我这个当娘的就是恶人?”
“不是……”甄铎想要解释,却是越描越黑,“不是怕你生气吗?”
“二哥哥,今天这事就是你们做的不对。”雷鸢眼看着柯氏动了真气,连忙开口做起了判官,“不怪舅母生气,换成是谁都会不高兴。”
果然她这话一出口,柯氏的神色就明显缓和了许多,雷鸢继续说道:“一来,你们今天这事做的本来就不合礼数,从来没听说看上谁家姑娘便父子两个自作主张去登门拜访的。这不是明摆着唐突人家吗?
二来你若真是非她不娶,就应该和父母共同商议,为什么单单撇下了舅母?将舅母这个当娘的置于何地?
若亲事真的成了,也难免让婆媳之间先有了嫌怨。薛家多少会觉得舅母有些瞧不上师姐,所以才不得不让舅舅出面。
把舅母弄得里外不是人,又犯不上巴巴儿地去解释。
又或者便是解释了,也未必人人都信。若再遇上爱挑弄是非的小人,又不知会生出多少事端来。
若事情最终不成,又该怨哪一个?是怪二哥哥你鲁莽,还是二舅舅不稳重?难道舅舅、舅母,以及舅母和二哥哥之间就不会结下疙瘩吗?
都说家和万事兴,这么多年,舅母一个人支撑着这么大的家,里里外外没一点儿不是。
你们做儿子、做丈夫的,有几个过问过她的辛苦,或是替她分担一些?如今连这样大的事也要绕过她,岂不是真要寒了她的心?”
雷鸢一番话,把甄铎说得默默无言。
柯氏却早流下泪来,拉着雷鸢的手说:“好孩子,还是你明白我的心。我早就说我生的是两个孽障,嫁的丈夫也一样指望不上。
先别说什么门当户对,我倒也不指望着他娶什么名门闺秀,没得糟蹋了人家。
那薛姑娘没什么不好的,可眼看着人家心里没有他。可因为和你们的关系,万一咱们这头强提亲,人家不得不认了,这不就是强娶豪夺吗?
他又是个不着调的,三天新鲜两天旧,到时候岂不是误了人家姑娘?毕竟这世间不是人人都贪恋荣华富贵的,你就算有些门第家私又怎样?人家不稀罕,只想要个自在快活,不也是有的吗?”
甄秀群一边给嫂子擦眼泪一边说:“二哥哥他们太胡闹了,真是不懂事。这要是让老太太知道了,非把他们两个叫去一顿臭骂,再关祠堂不可。
只是嫂嫂也别太伤心了,犯不上因为他们犯错糟践自己的身子。这家里家外还全指望着你呢!回头咱们都晾着他们两个,谁也别理他们。”
甄铎此时也不敢再犟了,他是一股热血上头,丝毫没有考虑周全。
偏偏甄秀实也是个不拘小节,大而化之的人。
可有些事情,尤其是嫁娶之事,是丝毫也马虎不得的。因为这后续实在干系着太多事情,一个不甚便埋下了祸端,怕是将来的几年、几十年都牵扯不清。
“他们倒好,一个两个的成天不着家,哪管家里头的事?媳妇娶进门来也是和我相处的时间最长,本就不是亲生的,容易隔着心,他们可倒好,净干背地里下绊子的事!”柯氏恨恨,“我就说我是前世里坐下了孽!不然这一辈子哪有这么多的磨缠!”
雷鸢母女两个做好做歹地劝住了柯氏,叫甄铎快离了,眼前别再惹他母亲生气。
“好在还有你们为我说话,要不然我真是哑巴吃黄连,只能在心里头苦了。”柯氏道,“这事不能让老太太知道,别叫她跟着操心了。眼看着到了年根底下,快消消停停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