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知夏一边用烈酒为他清洗伤口,一边没好气的问道。
“不疼。”
萧珏摇了摇头,那双眼睛却一瞬不瞬的黏在她的脸上,仿佛怎么也看不够。
“油嘴滑舌。”
云知夏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脸颊微微发烫,手上的力道却不由自主的放轻了些。
她用最快的速度为他重新上药,包扎好伤口。
做完这一切,她才发现,自己额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好了。”
她收起药箱,站起身,声音又恢复了平日的清冷。
“这几天不许再乱动。否则,神仙也救不了你。”
“好。”
萧珏点了点头,那双凤眼却依旧是那副黏糊糊的样子,看的云知夏心里一阵发毛。
就在这时。
“咻——!”
一声尖锐的啸叫,从井口处猛的响起!
紧接着,一道绿色的火光冲天而起,在漆黑的地窖顶上,炸开一朵绚丽的焰火。
“是信号!他们成功了!”
顾晏尘的脸上,露出一丝喜色。
绿色,代表安全,代表...
通路!
“太好了!我们有救了!”
地窖之内,瞬间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劫后余生的喜悦,冲淡了所有的恐惧跟绝望。
士兵们相拥而泣,那一张张沾满了血污烟灰的脸上,第一次有了真正的,名为“希望”的笑容。
然而,就在众人欢呼雀跃之际。
云知夏的脸色,却猛的一变。
“不对!”
她的声音,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所有的喜悦。
“这信号,有问题!”
“什么问题?”
顾晏尘也是一愣。
“太快了。”
云知夏的眼中,是一片冰冷的冷静,“从他们下水到现在,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这条暗河水流如此湍急,暗礁又遍布,他们绝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探明了所有的通路。”
“除非...”
她顿了顿,一个更可怕的猜测,浮上心头。
“除非,这信号,根本不是他们发的。”
“而是...萧景,发给我们看的!”
这话一出,顾晏尘的脸色也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他知道,云知夏说的没错。
是他大意了。
“那...那他们...”
雷洪的声音,都在发抖。
云知夏没有回答,但那冰冷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怕是...
凶多吉少了。
地窖之内,再次陷入了一片死般的寂静。
刚才还欢呼雀跃的士兵们,脸上的笑容僵在了嘴角,那刚刚燃起的希望,又被一盆无情的冷水,浇的透心凉。
“王八蛋!!”
萧珏一拳砸在身旁的石壁上,那坚硬的岩石,竟被他砸出了一道道蛛网似的裂痕。
“本王现在就去宰了那个杂碎!”
他挣扎的想站起来,却被云知夏一把按了回去。
“你给我老实待着!”
云知夏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严厉,“你现在这个样子,去了也是送死!”
“那你说怎么办?”
萧珏的凤眼赤红,像一头被困的猛兽,“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被他玩死在这里吗?”
“自然不是。”
云知夏的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不带一丝温度的弧度。
“他不是喜欢演戏吗?”
“那我们就陪他,好好的唱一出。”
她转过身,看向那个早已吓的面如土色的雷洪,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雷将军。”
“末...末将在!”
“传我的令,所有人立刻收拾行装,准备...撤离。”
“撤...撤离?”
雷洪一愣,“殿下,我们往哪儿撤?这井下...”
“谁说我们要从井下走了?”
云知下笑了,那笑里带着几分神秘跟...
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她的目光,落在了地窖最深处,那一堆看似毫不起眼的,码放的整整齐齐的...
粮食麻袋上。
鹰愁涧的风,阴冷刺骨,刮在脸上像刀子。
萧景站在悬崖边,看着远处那片已经化为废墟的天狼部大营,那双藏在面具后的眼睛,闪烁着一种病态的近乎疯狂的快意。
“王。”
一个同样戴着狼头面具的亲卫,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身后,单膝跪地。
“顾家的那几个探子,已经处理干净了。”
“信号,也按您的吩咐发出去了。”
“很好。”
萧景点了点头,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他们...应该就快上钩了吧?”
他喃喃自语,像在问别人,又像在问自己。
“王,您真的觉得,那个女人会上当吗?”
那狼骑兵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不解,“属下总觉得,她...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人。”
“她当然不好对付。”
萧景低笑一声,那笑声在空旷的山谷里,显得格外瘆人,“她若好对付,本王又岂会...对她如此着迷?”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声音陡然转冷。
“但,她再聪明,也终究是个女人。”
“女人的软肋,永远都是感情。”
“她以为,发个假信号,就能骗过我?太天真了。”
他看着那深不见底的涧谷,眼中是算计一切的精光。
“她一定会带着人,从暗河里逃出来。而我,早就在这出口,为她备下了一份...天罗地网。”
然而,他话音未落。
“报——!”
一个负责在谷外警戒的狼骑兵,连滚带爬的跑了过来,声音里满是惊恐。
“王!不好了!”
“谷外...谷外突然出现了一支...商队!”
“商队?”
萧景的眉头,几不可查的蹙了一下,“什么商队?”
“是...是江南慕容家的商队!”
那狼骑兵的声音都在发抖,“他们...他们拉来了上百车的...金银珠宝,说是...说是要跟我们天狼部,做一笔大买卖!”
慕容熙?
萧景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这个唯利是图的商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不是应该在京城,帮着顾晏尘,看住他那个好父皇吗?
“让他们滚!”
萧景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本王现在,没空跟他们谈什么买卖!”
“可...可是...”
那狼骑兵的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他们说,他们手里有...有您最想要的东西。”
“哦?”
萧景的眼中,闪过一丝兴趣,“我最想要的东西?”
“是...是一份地图。”
“地图上,标注了...前朝留下的,遍布整个大乾王朝的...藏宝图。”
藏宝图?!
萧景的呼吸,在这一刻,猛的停滞了。
他筹谋十年,想要的,不就是那至高无上的皇位,跟那富可敌国的财富吗?
如今,这财富,竟自己送上了门?
“让他们进来。”
萧景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
贪婪。
很快,一个穿着火红衣袍,脸上挂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的年轻公子,摇着他那把骚包的玉骨扇,在一众护卫的簇拥下,慢悠悠的走了进来。
正是慕容熙。
“哟,狼王殿下。”
慕容熙看都没看周围那些手持利刃的狼骑兵,径直走到萧景面前,一双桃花眼里,满是商人的精明。
“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慕容公子,客气了。”
萧景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那卷用金线描边的羊皮卷上,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火热。
“不知公子深夜到访,所为何事?”
“很简单。”
慕容熙笑的像只狐狸,“我来,是想跟狼王殿下,谈一笔买卖。”
他将那卷羊皮卷,在萧景面前缓缓展开。
“我用这前朝的藏宝图,换狼王殿下手中的...一个人。”
“谁?”
“靖王,萧珏。”
这话一出,萧景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英雄难过美人关。
他倒是没想到,连慕容熙这个看似最精明的商人,也栽在了云知夏那个女人的手里。
“可以。”
萧景点了点头,没有半分犹豫,“但,本王也有一个条件。”
“哦?说来听听?”
“我要你,把你身后那几百车金银珠宝,也一并留下。”
萧景的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贪婪,“还有...你江南慕容家,未来十年所有生意的...三成利。”
狮子大开口。
这已经不是在谈生意,这是在抢劫。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慕容熙竟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便‘唰’的一下合上折扇,笑的愈发灿烂。
“成交。”
他答应的如此爽快,反倒让萧景的心中,升起了一丝不安。
但,那份藏宝图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大到,足以让他忽略掉所有的不安。
“好。”
萧景点了点头,“本王这就命人,将那萧珏,给你送来。”
然而,他话音未落。
“不必了。”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不远处的黑暗中,悠悠传来。
“本王,自己来了。”
只见火光摇曳的阴影里,一道高大的身影,缓缓的走了出来。
来人一身玄色铠甲,虽然身上还带着伤,那张俊美的脸上,却是一片冰冷的肃杀。
正是靖王,萧珏!
他的身后,还跟着那个一袭青衣,气质清冷的顾晏尘。
以及...
那几百名本该被困在地窖里,此刻却个个精神抖擞手持利刃的...
大乾残兵!
“你...你们...”
萧景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
他看着眼前这诡异的一幕,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你们怎么会...”
“四哥,很惊讶吗?”
萧珏的嘴角,勾起一个残忍的弧度。
“你以为,你那点小伎俩,真的能骗过阿夏吗?”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身旁的顾晏尘跟慕容熙,那双总是燃着火的凤眼,第一次,有了真正的,名为“战友”的默契。
“你以为,就凭你,就能离间我们吗?”
“不...不可能...”
萧景失神的喃喃自语,他疯了一样的向后退,脚下却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你们...你们是怎么出来的?”
“很简单。”
一个清脆又带着几分得意的童音,从萧珏的身后响了起来。
只见云小墨不知何时,已经抱着他的小算盘,坐到了萧珏的肩膀上。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个已经彻底傻了的男人,小脸上,满是与年龄不符的精明跟...
不屑。
“你以为,我娘亲真的会带着人,从那条危机四伏的暗河里走吗?”
他摇了摇头,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
“你太小看我娘亲了。”
“也太小看...我了。”
他顿了顿,小手指了指他们来时的方向。
“你只知道,那地窖是前朝的军火库。却不知道,那军火库,还有一个...专门用来运送粮草的,秘密通道。”
“而那通道的出口,就在...”
他嘴角的笑意,愈发狡黠。
“你脚下。”
萧景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他低头,看着自己脚下那块平平无奇的岩石,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骨,一路窜上了天灵盖。
他中计了。
从一开始,他就落入了那个女人的圈套。
她假意中计,将计就计,用那虚无缥缈的暗河做诱饵,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力。
而她自己,却早已带着人,从这条他闻所未闻的秘密通道,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萧景。”
云知夏的声音,从不远处的黑暗中,悠悠传来。
那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他心上。
“现在,你还觉得,你能留下我们吗?”
鹰愁涧的风,灌进每个人的衣领,冷得刺骨。
萧景瘫坐在地上,那张曾经俊朗儒雅的脸,此刻因为极致的震惊跟愤怒而扭曲,再不复平日的温润。
他死死的盯着从黑暗中缓缓走出的那道纤细身影,那眼神,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
“云知夏...”
他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的挤出这个名字。
他输了。
他筹谋十年,隐忍十年,自认算无遗策,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
却没想到,最后,会栽在这个女人的手里。
而且,是输得如此彻底,如此...
狼狈。
“四哥,别来无恙啊。”
云知夏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那双总是平静的眸子里,没有半分同情,只有冰冷的洞悉一切的锐利。
“你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什么会知道这条密道?”
萧景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近乎怨毒的眼神,死死的盯着她。
“很简单。”
云知夏的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因为,这整座南疆的地下,都曾是我神农谷的...药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