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的心脏还在咚咚地狂跳,系统面板上血红色的警告刺得她眼睛发疼。
高浓度、高活性未知病原体扩散场——这行字像冰锥一样扎进她脑子里。
她几乎是本能地死死按住阿烬的手臂,指甲几乎要掐进他作战服的布料里。
通风管道里一时间只剩下几人压抑的呼吸声,下方前厅那诡异的抽吸声似乎停止了,但空气中弥漫的无形恐怖却更加浓重。
不能退。这个念头猛地撞进顾念脑海。灰败孢子还在基地里肆虐,温时言他们撑不了多久。
地上这些晨曦士兵的惨状就是警告,但也是线索——门后的存在,确实掌握着超越理解的力量。
她缓缓松开阿烬,目光扫过身边三人。
谢知非苍白着脸,空洞的眼睛“望”着下方,眉头紧锁,似乎在全力捕捉那些常人无法感知的信息波动。
阿烬红瞳里的警惕几乎化为实质,身体紧绷,像一头随时准备暴起撕碎猎物或者带着她逃命的孤狼。
江晦则快缩成一团了,牙齿都在打颤,厄运光环带来的恶性共鸣让他对下方的危险感知最为清晰剧烈。
顾念吸了口气,那甜腻腐败的味道呛得她喉咙发痒。
她强迫自己冷静,脑子飞快转动。对方没有立刻攻击,而是选择了警告和……展示“肌肉”。
这说明什么?说明他并非纯粹的杀戮机器,他还在观察,还在评判。
那句“多几个实验体”带着冷硬的嘲讽,但“抗性”这个词,却透露出一种研究者式的审视。
有机会。顾念舔了舔突然变得干涩的嘴唇,目光落在那个小小的样本传送口上。
她轻轻碰了碰谢知非,用气声问:“能找到扩音器之类的东西吗?或者……哪里能让我声音传进去?”
谢知非侧耳,指尖在冰冷的管道壁上轻轻划过,几秒后,指向下方前厅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布满灰尘的方形格栅:“那里……似乎是旧的通讯线路接口,可能连着内部广播。”
够了。顾念从背包里摸索出一段纤细却坚韧的合金线,又拆下一个备用通讯器的微型扩音元件,动作快得让人眼花。
她看向阿烬,指了指那个格栅。阿烬红瞳闪动了一下,没有犹豫。
他身影如同鬼魅般无声滑下,落地时轻得像一片羽毛,精准地避开地上那些可怖的“人干”。
他迅速撬开格栅,接过顾念递下来的零件,手指翻飞,几下就将简易的扩音装置接了进去。
整个过程不过十几秒,他重新攀回管道,对顾念点了点头。
顾念深吸一口气,凑到管道边缘,对着下面开口,声音通过那简陋的装置放大,在这死寂的空间里显得有些失真,但足够清晰:
“我们不是晨曦堡垒的人。”她开门见山,声音尽量保持平稳,“我们来自‘拾光基地’。我们的基地爆发了未知的孢子感染,很多人病倒了。我们追踪线索,是为了寻找能够救治他们的方法,或者……能制造方法的人。”
她停顿了一下,留给对方消化信息的时间。通风管道里只有她自己的回声和同伴们紧张的呼吸声。
没有回应。下方的黑暗依旧深沉,那扇气密门后的紫色菌丝微光似乎闪烁了一下,又或许只是错觉。
顾念继续道,语气加重了几分:“我们对你没有恶意,也不是来收集样本或者抓什么实验体的。我们只想救人。如果你有办法,任何条件都可以谈。食物、药品、安全的居所……或者,你需要别的什么?”
寂静。令人窒息的寂静持续了将近一分钟。
就在顾念以为对方根本不屑于回应,或者早已离开时,那个温和而疲惫的声音再次通过内部的扬声器响了起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
“安全的居所?呵……你们自身难保。”声音顿了顿,似乎在进行某种评估,“‘拾光基地’……没听说过。又一个即将被末日吞没的泡沫罢了。”
但紧接着,样本传送口“咔哒”一声轻响,一个密封的透明培养皿被弹了出来,滚落到顾念他们下方的管道边缘。
里面是一支装着少量澄清液体的一次性注射器,旁边还塞着一张折叠的纸条。阿烬立刻将其捞了上来,递给顾念。
顾念接过,首先看向纸条。上面是用一种极其工整、甚至带着点机械感的字迹写着一行字:【解药。给他们。然后离开。】
解药?顾念的心猛地一跳,几乎要脱口问出“真的?”。
她强迫自己冷静,仔细看向那支注射器。里面的液体清澈透明,看不出任何特别。
但这东西来自一个能瞬间放倒一队精英士兵、还能把人大活人抽成干尸的存在,它真的会是救命的解药?
这更像是一个考验。或者说,一个筛选。给她一份未知的药物,让她带回去用在那些濒死的同伴身上。
救,还是不救?信,还是不信?救了,万一这是更致命的毒药呢?那她就是亲手将基地推入深渊。
不救?那她和那些奉行“无用即弃”的晨曦堡垒,和这个冰冷末世里的其他人,又有什么区别?
她一直以来坚持的“不抛弃”,岂不是成了天大的笑话?
谢知非忽然低声开口,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纸条和培养皿上……附着着极其微弱的精神印记,很混乱,充满了……痛苦和自我克制。不像是陷阱,更像是一种……痛苦的警示。”
阿烬盯着那支注射器,红瞳眯起:“风险太大。”
江晦小声道:“我、我感觉这东西……很复杂,不好不坏,像、像是一把双刃剑……”
顾念捏着那冰冷的培养皿,手指关节有些发白。
她脑海里闪过温时言憔悴却依然坚持安抚民众的脸,闪过病床上那些痛苦呻吟的队员,闪过老王身上可怕的灰败斑块。
赌一把。她咬咬牙,将培养皿小心地收进贴身的口袋。
“我们走。”她声音低沉却坚定。
阿烬猛地看向她,似乎想说什么,但对上顾念那双不容置疑的眼睛,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是绷紧了下颌线。
谢知非无声地叹了口气,开始感知最佳的撤离路线。江晦明显松了口气,但身体依旧紧绷。
就在他们准备沿着原路退回时,下方那扇气密门后的扬声器再次响了起来,那个声音似乎比刚才更加疲惫,甚至带上了一丝淡淡的嘲讽,但仔细听,深处却藏着一丝极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波动:
“告诉那些被你们救下的人……他们的命,是用‘燃料’换来的。这末世里,没有无缘无故的慈悲,只有……等价的交换。”
“燃料”?顾念瞬间想起那些变成干尸的晨曦士兵。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没等她细想,扬声器里的声音最后说道,这次带着明确的逐客令:“现在,带上你们的东西,立刻离开我的领域。别再回来。”
话音落下的瞬间,下方前厅的灯光嗤啦几声,彻底熄灭,连同那气密门后的微弱紫光也一同消失,整个空间陷入一片绝对的、令人不安的黑暗。
只有通风管道尽头隐约透来一丝外界微弱的光线。
黑暗中,谢知非忽然极轻地“咦”了一声。
“怎么了?”顾念立刻问。
“刚才……有一瞬间,”谢知非的声音带着不确定,“我好像捕捉到一点别的……很微弱的精神波动,从那扇门后面传来……非常快,充满了……渴望?不,更像是……绝望的挣扎?然后就消失了,被强行压下去了。”
渴望?挣扎?顾念回头望了一眼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门后的那个存在,似乎比他表现出来的更加复杂。
他扔出解药,却又强调“等价交换”,最后下达驱逐令时,那瞬间流露出的异常又是什么?
这绝不仅仅是结束。她握紧了口袋里的培养皿,感觉它像一块冰,又像一团火。解药拿到了,但真正的难题,现在才刚开始。
而门后那个自称“病原体”的存在,他究竟是谁?他经历了什么?他为什么似乎对“拾光基地”这个名字产生了极其细微的、近乎本能的反应?
一个个问号像钩子一样扎在顾念心里。
她最后看了一眼那深邃的黑暗,转身,跟着谢知非的指引,毫不犹豫地向着来路潜行而去。
黑暗的实验室深处,一双透过监控屏幕凝视着他们离去背影的眼睛,缓缓闭上,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沉重到极致的叹息。
空气中,似乎有紫色的菌丝一闪而逝,随即隐没无踪,只留下满室冰冷的死寂和未解的谜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