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姬明昭应声颔首,作势便要转出门去,拐到太医院去逮来个能帮着耶律恒济解药的太医。
孰料她这边的腿脚才刚迈出去一半,那边的姬朝陵反倒陡然出声,犹豫着又将她叫了回来:“等会。”
姬大公主循声霎时干脆非常地立在原地,回身对着帝王颇为恭敬地微微压低了脑袋:“父皇,您还有何吩咐?”
“直接去叫太医,似乎是有些不大妥当。”姬朝陵说着不自觉微皱了眉心,“朕记得,今日留守在太医院内当值的那个太医,好似是刚入职太医院不久。”
——这样的御医,医术精不精湛倒还两说,关键是嘴未必能有他想要的那么严密。
并且,他也不太想让这样的人注意到他们今夜突然传召了太医。
……一国公主给从边境来的他国使臣下药这种事,说出去实在还是太丢人了。
“这样,明昭,你去将信鹰唤来,让它给国师递信。”帝王边说边越发拧紧了眉头,“将国师叫来给这胡人小子处理一下罢。”
“父皇。”平素还算颇听帝王指示的姬大公主这一回脚下纹丝未动,“但您不觉着只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将国师叫来……那阵仗也忒大了些吗?”
“——这恐怕比您让儿臣立马去太医院里逮来两个太医,都更要引人注目。”
——毕竟楚无星今夜又没来参加这中秋宫宴。
“而且明娆给这耶律王子下的那香,终竟是有催|情的作用,儿臣也怕这一来一回耽搁的时间太久了,反倒让这小子留了什么病根。”
——关键,这别可等到她还没对着人展开她那整套的威逼利诱、从他嘴里套出足够的消息呢……这厮就先被那香料给折腾成了公公。
姬明昭想着随之皱巴巴团了眉,姬朝陵闻言没什么好气地转头瞪她一眼:“朕自然知道让国师进宫的阵仗会太过于令人瞩目,但同样的,朕这不是好歹还能翻出两个让他进宫的合适理由?”
——什么共同商议军国大事,算一算送姬明娆和亲的合适日子之类的……
那他们戎鞑的使臣都到一批了,他今天心情好,他就想先跟着国师商量商量和亲的事不行吗?
“或者……”姬大公主见状满面迟疑,她在原地纠结着沉吟了少顷,片刻方小心翼翼地放轻了声线,“您要是信得过儿臣的话,父皇。”
“儿臣……或许可以替他诊脉试试。”
“你?”帝王为此登时高吊了眉梢,他瞳底隐约夹杂着一线复杂难言的探询,“你几时学会了这些。”
“——国师教你的?”
“先生……的确偶尔会教儿臣些保命的法子。”姬明昭歉身垂眼,极力将姿态低进了地里,“其中便包括了,该如何去解这具有催情一类作用的药物。”
“既如此,那你便去试试罢。”姬朝陵对此不置可否,只挥袖示意自家女儿上去动手看看。
姬大公主得了令,忙不迭愈渐恭谨地一压头颅,一面几不可察地悄悄松出口气来:“儿臣遵旨。”
看来……让她学医、教她毒术这件事,果然也是楚无星自己的主意,而她父皇对此毫不知情。
——她就说当初跟在那什么经史子集和治国方略后面的,为什么还会有这乍一眼于治国御下而言,并无甚用处的医毒!
意识到自己在无形中又多出了张绝佳底牌的姬明昭定了定神,继而佯装慎重万般地自袖中摸出一小包银针,又俯身掐上了耶律恒济的脉搏。
中了催|情|香料后的人的脉搏的特点早便被她记了个烂熟于心,她只装作踟蹰又不大熟练地故意稍拖了些许功夫,而后便深深吐息一口,郑重又仔细地拈起了布包中的银针——
“噌~”
发丝粗细的银针刺破肉皮微有些细响,帝王只见那方才还瘫在榻上、满面异样潮红的青年,这会便随着少女手中银针的起落,而渐渐恢复了正常的面色。
待到最后一根针扎进耶律恒济的穴位,那几近昏厥中的青年陡然翻身,猛地张嘴吐出了口臭气熏天的污秽。
姬朝陵被那味道熏得下意识略略后退了半步,姬明昭则眼疾手快,赶在耶律恒济因意识转醒而睁眼之前,又飞速扎中了他的睡穴。
“好了,父皇。”三两下收了那银针的姬大公主站起身来,退出那床边六尺后又似模似样地抬手擦了把她头顶并不存在的虚汗。
“如此一来,您只消稍隔个三刻两刻,再派几个宫人跑来寻他便好——他醒后只会当自己是喝多了,不慎走错了屋子又睡了过去。”
“嗯,朕知道了。”帝王下颌轻敛,遂斜睨着她那瞧着很是受了番累的样子,不轻不重地一掀眼皮,“但,明昭。”
姬明昭闻声拱手:“儿臣在。”
“除了解这催情一类的药物,国师都还教过你些什么?”姬朝陵慢条斯理,姬明昭闻此面不改色地垂眸半遮了眼瞳:“回父皇,还有解泻药、迷烟,以防被人锁了穴道的法子。”
“除此之外,先生还教给儿臣一样很特殊的技巧,那便是在战场上,临危难关头,能在短时间内暂时封闭住自己痛觉,使自己能在最大限度克服住死亡的恐惧、竭力发挥潜能的方法。”
“不过这方法用多了对身体的消耗过重,容易折损天寿。”姬明昭微微一顿,“是以,先生也再三告诫儿臣,非在如两军交战,需以命相搏一类的生死之刹,平日定不可擅用此招。”
“——儿臣目前也没有用过,更不知道那东西究竟有何等作用。”
她话毕便静静等候起了帝王的下文,姬朝陵听罢不着痕迹地一偏眼珠:“没了?”
“回父皇,没了,”姬明昭不动声色,“关于医术,先生就只教了儿臣这些。”
“——剩下的,便都是些能治国御敌的文韬武略了。”
“嗤——”她这边话音将落,那头帝王的口中立时传来到不大不小的一声轻嗤。
收回了自己目光的姬朝陵目视前方,意有所指:“国师教你,倒教得很是认真。”
“儿臣愚钝,原学不好什么。”姬大公主嘴上说了个越发谦逊,“先生之所以愿意教儿臣这些,也都是看在了父皇的面子上。”
“得了,昭儿,你少跟朕扯这些没用的废话。”姬朝陵对她那假意装出来的谦逊无动于衷。
“你若都能算是愚钝,那朕宫中剩下的那些皇子,就都该是些不折不扣的蠢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