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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其他类型 > 月下飞天镜 > 第一百六十九章 汴河魇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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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姐姐,这雨何时才肯停啊?”

张悬黎百无聊赖趴在回廊的栏杆上,伸出一只手出去,接檐下落下的雨水。

“人都要闷得发霉了啊!”她随意晃动着手指,玩着掌心的雨水,随即蹙起眉头,嘟囔道:“入了六月便没个晴日,算来这都第五日了。”

她倒掉掌心的雨水,伸手指向地面,“你看,那石板上都长出青苔了。”

苏赢月正在翻阅着一卷《酆都志异》,闻言从书卷中抬起头来。

她看着张悬黎没精打采的模样,唇角微弯,放下书卷,声音轻柔。

“玉娘,我带你玩点有趣的如何?”

张悬黎瞬间眼睛一亮,来了精神,“月姐姐,是什么好玩儿的啊?”

“稍后你就知晓了。”苏赢月笑道。

“还挺神秘。”张悬黎搓了下手,“不过我更期待了。”

苏赢月看向青岫。

青岫当即上前。

“去取一只素白瓷碟和一小罐清墨,和一张画纸来。”苏赢月轻声道。

“好。”青岫应着转身。

张悬黎眼珠一转,随即对自己的侍女交代道:“云锦,去搬张小几来。”

云锦点头离去。

张悬黎当即看向苏赢月,一脸得意道:“月姐姐,是不是要作画?”

“是也不是。”苏赢月语带笑意。

张悬黎眼神疑惑。

苏赢月笑笑,没再说话。

待青岫、云锦将东西取来,苏赢月才对她道:“我们来‘拓雨’。”

“拓雨?”张悬黎惊呼。

“取天地之象,成水墨之戏。”苏赢月在小几上摆着物品,一边柔声解释。

“唐人张彦远有云,‘运墨而五色具’。我们今日,便不看画师笔墨,只看这水、墨、雨三者,能造化出何等‘无色之色’的天然画图。”

她说完,回头看向张悬黎,见她还有青岫云锦皆一脸疑惑,忍不住轻笑一声,又道:“就是将画纸浸透清水,覆在碟中,再往纸上弹洒些许墨汁。”

“雨点落下来,墨迹便会随水珠晕开,每一瞬的形态都不同,如同水墨丹青自生,最是意趣无穷。”

张悬黎这下明白了,立刻新奇地凑上前帮忙。

两人小心翼翼地将纸浸湿、铺平,苏赢月用指尖蘸了少许墨,轻轻弹洒在湿纸上,深淡不一的墨点如远山云雾般氤氲开来。

“呀!”张悬黎轻呼。

只见那墨迹遇水,倏然流淌、晕染开来,浓淡不一,有如远山朦胧,有如云气氤氲,俨然一幅灵动的烟雨朦胧之象。

“现在,该‘请’雨了。”苏影月浅浅一笑,“青岫,云锦,将小几搬到檐边,放在雨水能触及之处。”

二人立刻照做。

不消片刻,几粒被风挟来的雨珠,轻盈地闯入碟中。

张悬黎忍不住再次轻呼,青岫云锦亦是。

只见那雨珠坠入墨晕,墨迹再次晕散、交融,生出更为细密复杂的纹来,仿佛山川间骤然增添了溪流,云雾里又翻涌出无尽层次。

随着每个雨珠的滴入,纸上画不停变动着。

苏赢月凝望着碟中变幻的景致,轻声道:“道法自然,墨戏亦然。”

“这水使墨活,雨又使水动,顷刻之间,气象万千,非人所能及也。”

“真好看!”张悬黎说着也学着苏赢月浸湿画纸,青岫云锦也上前加入。

三人一时玩得不亦乐乎,廊下响起少女轻快的笑语。

可当新鲜劲过去,看着依旧不绝的雨,那无聊又被勾了回来。

张悬黎放下手中的画,看向苏赢月,撒娇道:“月姐姐,这拓雨是挺有趣的,但雨还在下,时辰也还早,总不能一直玩这个吧。”

苏赢月思索片刻,轻声道:“我给你说个故事如何?”

“好啊好啊。”张悬黎眨了眨眼,带着期待道:“我要听那种,让人心微微提着,却又不是吓得不敢走夜路的。”

闻言,苏赢月莞尔,“你一身武艺,又飞来飞去的,还怕走夜路啊?”

张悬黎点点头。

“我家玉娘子,小时候在夜里走丢过一次。”云锦开口道。

闻言,苏赢月便明白了,她唇角弯起一抹浅笑,“为了满足玉娘的要求,请容我想一想啊。”

过了一阵。

苏赢月缓缓开口,声音在淅沥的雨声中显得越发轻柔,却又带着一丝幽远。

“前朝有位文书小吏,职责是抄录刑狱案卷。”她端起茶盏,指尖轻轻摩挲着瓷壁。

“他写得一手秀雅绝伦的楷书,铁画银钩,工整如刻印。每每拿到那些沾着血泪、字迹潦草的诉状,他总觉不堪入目,必要焚香净手,用最匀净的墨,最挺括的纸,重新誊录一遍。”

张悬黎双手托着腮,听得入神,忍不住插话:“这不是很好吗?字迹清楚,看着也舒服。”

苏赢月轻轻摇头,唇角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起初确是好的。”

她稍顿一下,“可久而久之,他的心神,全都系在了那一笔一画上,只追求字字珠玑,卷卷工整。”

“至于那状纸上陈述的冤情是何等惨烈,那字里行间浸透的血泪是何等沉重……他竟渐渐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了。”

说到此处,苏赢月声音又低了几分,“在他笔下,滔天的冤屈,也只是一行行待他美化排列的墨字罢了。”

“后来呢?”张悬黎小声追问。

“后来,他寿数尽了,魂归酆都。”苏赢月的语调变得平缓中带着一丝肃穆。

“森罗殿上,判官令他于殿前录写生平,以定功过。他欣然提笔,依旧是那手漂亮得无可挑剔的字,笔下流淌出的生平,堪称文采斐然。”

苏赢月话音微微一顿,目光看着虚空,缓缓道:“然而,奇事发生了。”

“他写出的每一个字,落在判官面前的纸上,墨迹并非凝固,而是瞬间化作一股漆黑之气,蒸腾而起。”

“啊!”

三声轻呼同时响起。

张悬黎下意识抓住苏赢月的衣袖。

青岫云锦更是直接抱作一团。

苏赢月仿若未见,继续讲着,声音听起来越发空幽。

“那黑气在空中扭曲、挣扎,变幻出种种形状。”

“有时是囚犯戴枷的痛苦面容,有时是受刑者蜷缩的躯体,有时甚至能听到隐约的哀嚎……”

“森罗殿里冤魂嘶鸣,黑气缭绕,皆出自他手中那支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