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心里却早已狂笑不止:你沈茉再聪明又如何?
再伶牙俐齿又能怎样?
在这众口铄金的局势下,谁还能信你一个孤女的辩解?
当众杀人,且杀的还是城中有名望的道长——这罪名一旦坐实,必死无疑!
就在刚才,他还以为自己即将万劫不复,被沈茉揭穿丑事,沦为笑柄,身败名裂。
可谁能想到,转眼之间,倒下的竟会是她!
这逆转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狠,简直令人畅快淋漓!
多痛快啊!
真是老天都在助我!
沈茉看着他,目光淡淡地落在他那因狂喜而扭曲的嘴角上,轻轻摇了摇头,仿佛在看一个无知孩童的拙劣表演。
然后,她忽然再次开口,声音不高,却如钟声般清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赵城主。”
她语气冷静,“你被他们骗了。”
“胡说八道!”
赵洪昌勃然大怒,厉声喝道,“那么多人亲眼所见,你还在狡辩?你当本官是瞎子吗!”
“等一下。”
沈茉平静地打断他,语调依旧没有起伏,像在陈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实。
“您真觉得,我敢在几百人面前,当着城主、族老、宾客的面,悍然杀人?”
“我又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况且……”
她顿了顿,唇角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刚才我杀的,真是一条狗。”
沈茉抬眼,目光平静而深远,仿佛一汪不起眼的清水,不起波澜,却深不可测。
她的神色淡得像杯凉白开,没有一丝情绪的涟漪,只是静静地凝视着赵洪昌,声音轻得几乎像是在自言自语:“赵城主,要是我说,他们全看错了,你信不信?”
“我杀的是狗。”
她声音不疾不许,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仿佛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实,“您若不信,不妨叫个仵作来瞧瞧——那血,究竟是人血,还是狗血?”
赵洪昌眉心猛地一拧,眉头深深蹙起。
他死死盯着沈茉,试图从她的眼神里找出一丝破绽。
可这女人太稳了,眼神清明,神情自若,站姿挺直,说话条理分明,不像是临时起意撒谎。
反倒像是……
早已料到今日局面,从容不迫地等在这儿,只等真相揭开那一刻。
沈茉说杀的是狗,许凌云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嗤笑出声。
紧接着,他身旁那帮人也一个个哄笑起来,笑声刺耳,带着轻蔑与讥讽,像是要把这荒唐的辩解狠狠踩进泥里。
“都这时候了还装神弄鬼!”
有人扯着嗓子喊,声音里满是不屑,“人都被你害死了,血都还没干,你还敢说杀的是狗?谁信你这一套?”
“临死还嘴硬,真是死不悔改!”
另一人冷笑着附和,满脸写着鄙夷,“忠义侯夫人?呵,我看是忠义侯府的耻辱还差不多!”
赵洪昌脸色彻底沉了下去,阴沉得仿佛要压出水来。
他冷眼扫过众人,最后定格在沈茉脸上,语气如冰:“忠义侯夫人,撒谎,可是加重罪责的。当着本官的面,你可要想清楚了再说。”
“当然知道。”
沈茉忽然笑了下,那笑极轻极淡,像风吹过水面的微痕,转瞬即逝,“可要是我没杀人……那冤枉我的人,是不是也该担点罪?”
她话音未落,忽然转头,目光如刀,直直盯住许凌云,声音清冷而锋利:“侯爷,您真敢咬定,是我杀了人?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行凶,您真觉得我会蠢到这个地步?”
许凌云脸色猛地一僵,像是被她那目光钉在原地,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他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却又强撑着挺直腰背,怒声喝道:“你——你别转移话题!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还有地上那摊血、地底下埋的尸体——哪一样不是铁证?你当在座的都是瞎子,都是摆设?”
沈茉耸了耸肩,神情依旧淡然,仿佛听了个无关紧要的笑话:“哟,侯爷倒是真想我死啊,连这种话都说得出口。你这么急着定我的罪,是怕我活着说出什么,对吧?”
“我?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杀人?”
她冷笑一声,环视四周,声音陡然拔高,“这里头,哪个不是身带佩刀的官差?哪个不是眼观六路的衙役?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能在这么多人眼皮底下杀人、埋尸,还滴血不漏?您当在座的都是聋子、哑巴、死人?”
她语气一转,目光重新落回赵洪昌身上,语气清清冷冷,却透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赵城主,我信您,一定会给我一个公道。”
“行了!都给我闭嘴!”
赵洪昌终于忍无可忍,烦躁地一挥手,袖袍带起一阵风,扫过案几上的烛火,烛光猛地一晃。
他今夜大半夜亲自赶来,披着寒风,顶着冷雨,不是来听他们这群人吵嘴斗狠的!
他脸色铁青,冷声下令:“去请仵作!立刻去请!顺便带铁锹来,挖!把那底下埋的东西,全给我挖出来!一个角落都不能放过!”
事到如今,已无退路。
若真是人命,他责无旁贷;若真是狗血,他也得还她清白。
只能硬着头皮查到底,容不得半点马虎。
沈茉却轻轻摇了摇头,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赵城主,我们不会跑,您能让手下松松手吗?”
她缓缓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被铁链紧缚的手腕上,那里已因用力挣扎而泛红,甚至隐隐发颤。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又不失倔强:“我一把老骨头,再被他们这么死死压着,万一压出个好歹来,到时候,您是管?还是不管?”
赵洪昌瞥了她一眼,目光在她苍白的脸上停留片刻,终究抬手一挥:“放开。别碰她。”
两名差役立刻松手退后,铁链落地,发出一声闷响。
沈茉轻轻活动着手腕,呼吸微不可察地一松。
秦云舒一脱身,立马踉跄着冲到沈茉身边,脚步都来不及站稳,就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声音哽咽,眼眶通红,几乎要落下泪来:“母亲……您受苦了……”
她最清楚,婆婆根本没杀人。
可万一……
万一那血迹并非伪造,而是真的来自人类;万一那口大缸底下埋的,真的是一具尸体,尸体上还带着无法抹去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