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日子，粥粥刚做完术后观察，行动还不太利索。
宋野每天下了岗就拎着小玩具来病房，陪她讲故事、搭积木、做复健游戏。
他嗓门大，笑得响，可哄孩子时却格外温柔。
后来他回厂里，粥粥每天都要坐在窗边，嘴里念叨着。
“宋叔叔什么时候回来呀？”
护工阿姨问她想不想妈妈，她却嘟着嘴说。
“想宋叔叔。”
这会儿瞧见人，小脸瞬间亮了。
宋野心里一软，一把把她捞起来。
看着那肉乎乎的小脸蛋，忍不住低下头，往她脸上亲了一口。
“哎哟喂，咱家粥粥还记着宋叔叔呢？”
“那当然！粥粥最乖了，怎么会忘记蜀黍嘛！”
她的小脑袋左右摇晃，脸颊红扑扑的，嘴里还不停地喊着。
“再亲一口！再亲一口！”
宋野笑着摇头，又在她鼻尖上轻点了一下。
他一手抱着她，一手接过陆寂川的行李。
可目光一转，看见珍珍，他脚步顿住了。
那孩子安静地站在苏清芷另一侧，双手规规矩矩地贴在裤缝边。
宋野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忽然皱起了眉头。
“川哥，珍珍……怎么也跟你们一块儿回来了？”
陆寂川看了珍珍一眼。
“我和你嫂子，收养了他。”
宋野愣了愣，眉心微微一跳。
他低头看了看珍珍，又抬头看向陆寂川。
片刻后，他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这样也好。”
这或许是珍珍最好的出路。
那孩子太小，无父无母，又住在厂里家属院那种地方，人情冷暖，最容易被人欺负。
他记得以前回家探亲时，就亲眼见过几个大孩子推搡珍珍，骂他是“克死爹娘的命硬崽”。
那孩子一句话没说，只是蹲在地上，死死攥着书包带子。
他伸出手，轻轻摸了摸珍珍的头。
“珍珍，你爸是英雄。他是为救战友牺牲的，所有人都记得他。”
“你陆叔和阿姨，是真心对你好的人。他们愿意带你走，是给你一条新路。”
“从今往后，你跟他们过日子，好好吃饭，好好读书，安心长大，好不好？”
说着，他眼眶一热。
那也是他最要好的兄弟啊。
那个和他一起摸爬滚打、同吃一锅饭、同睡一张炕的兄弟，再也不会回来了。
如今，他的儿子被陆寂川夫妇收养，也算是有了归处。
珍珍虽然年纪小，但心里明镜似的。
一听宋野说话，他就乖乖地点了点头。
默默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折得整整齐齐的纸飞机，轻轻塞进宋野手里。
“宋叔叔……飞得远一点。”
宋野转过身，偷偷擦了下眼睛。
他把纸飞机小心地放进衣兜，拍了拍珍珍的肩膀。
“小子，有出息。”
然后，他伸手接过大家的行李。
“车在门外，咱们走吧。”
“好！”
五个人一起往外走。
苏清芷一手牵一个孩子。
陆寂川紧紧跟在旁边，护着她们娘仨。
南安城下车的人不多，一路顺畅，没人推搡，也没人吵闹。
可刚走到门口，那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居然又出现了。
他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目光直勾勾地锁在苏清芷身上。
看见他们上了武装部的车，脚步微微一顿。
然后，伸手拉紧帽檐，背起肩上的旧背包，脚步轻捷地朝人群走去。
“阿川，刚才那人……是不是火车上那个大哥？”
苏清芷也瞅见了，眉头微蹙。
那人虽面容冷峻，可一路上并没惹事，反而默默护着他们。
那张脸看着吓人，可他的眼神不坏，甚至可以说，很干净。
火车上他警告小胖子的时候，嗓门虽大，但始终没动手。
后来他一直低头坐着，缩在角落，生怕别人多看他一眼。
“他有功夫，身手不一般。”
杨文兵插了一句。
他虽然不是什么武林高手，也不是格斗冠军，但在厂里待了整整两年。
见过的兵多，摸过的枪也多，什么人能打，什么人虚张声势，他一眼就看得出来。
那人走路的步子稳，重心低，那是常年训练养成的本能。
“走吧。”
陆寂川直接上车。
他心里大概有数，清楚那人是谁，又为沈会出现在这里。
可有些事，不该讲，有些过往，不提最好。
苏清芷没再想那人，转头逗两个孩子。
“宝贝儿，马上到家啦！要见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还有舅舅、姑姑，开不开心？”
她伸手在粥粥的小鼻子上轻轻一刮。
“奶奶～～爷爷～～嘟嘟～～外东～～波波～～嘟嘟～～啾啾～～”
粥粥一边数，一边咯咯笑。
苏清芷侧头看珍珍，伸手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珍珍别怕，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是特别温柔的人。他们见到你一定会笑，会摸你的头，会问你想不想吃糖。舅舅姑姑也都是好人，会带你玩，会给你讲故事，他们一定会喜欢你的。”
“好～～好～～”
粥粥拍着小手，笑着喊道。
珍珍没出声，只是低着头。
过了几秒，他望着苏清芷。
“我……我会很乖的。”
他知道，苏阿姨的家人，肯定也会喜欢他。
只要他乖乖的，不吵不闹，不惹人讨厌，他们就一定会接纳他。
苏清芷知道，这时候说再多安慰的话，也改变不了什么。
只有他自己亲眼见过尹华他们，才能真正放下心来。
宋野先带他们去了国营饭店吃饭。
大伙儿坐了一路车，虽说中途啃了些干粮。
但那都是冷硬的粗面饼子，干巴巴地塞进嘴里，嚼都嚼不烂。
车窗外的风景飞快倒退，肚子却越来越空。
回苍屿县还得两个钟头，一出了城，四下荒凉。
连个卖吃食的小摊都没有。
路边只有零星几棵枯树和几间破旧土房。
眼看着太阳渐渐西斜。
再不吃点热乎的，路上就得饿着。
他二话不说，干脆利落地把车方向盘一打，直接把车开进了国营饭店的院里。
三菜一汤，分量十足。
宋野又专门给珍珍和粥粥点了两碗鸡蛋羹。
他还特地去厨房打了声招呼，让他们多包些肉包子，趁热用牛皮纸袋装好，严严实实扎紧口子，再塞进副驾驶座下的储物箱里备用。
路上要是饿了，掏出来就能吃。
国营饭店的饭，确实不错。
油水足，菜里看得见肥肉丁，分量也厚实。
可陆寂川最近的嘴，是被苏清芷养刁了。
她炒的菜讲究火候，盐不多不少，油也清爽不腻。
就连最寻常的炒青菜，都能炒出脆生生的口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