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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蛮如遭雷击,一时间脑袋嗡嗡的。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那里平坦依旧。

王后看着她无措的模样,笑得更开怀了。

“思远终于要有自己的孩子了,这可是东宫的大喜事,是燕国的大喜事呢!”

“阿蛮,你做得很好,不愧本宫那么疼你。”

“本宫已经跟大王商议过了,等你身子好些,就册封你为东宫夫人。十日后的大婚,也会如期举行。你可高兴?”

“大婚?可……可公主还在昏迷中,怎么能……怎么能举行大婚?”

王后听到姜柔的名号,脸上的笑意淡了些。

“提她做什么?之前就是因为她,东宫的大婚仪式一拖再拖,耽误了多少事。

如今倒好,她自己昏迷不醒,难不成还要让思远等她一辈子?”

“本宫已经派使臣去了魏国,把这边的情况跟魏王说了。

魏王也明白事理,已经同意让你先嫁入东宫,主持东宫事务。

至于她,等人醒了再说。醒不过来,便让魏国派人接回去便是。”

“这……这怎么行……”

阿蛮只觉得天旋地转,燕王后后来说的,她都没有听进去。

--

又过了两日,天清气朗,燕地的风半点没软。风猎猎吹,吹得满地落叶。

才刚九月,北地已是万物萧条,天寒地冻。

季秋之月,唯有菊之落英。

阿蛮裹紧了身上的薄袄,蹲在花前。

从前这时节,魏宫的菊花开得正盛。

她总会摘三支,不多不少,一支给爹,一支给娘,一支给阿姐。

从不多摘,是不贪心。

每人一支,是不偏心。

倒也不是他们喜爱这菊花,只因夫子说菊花是能寄放思念的花。

冥冥重泉哭不闻,萧萧暮雨人归去。

她便记在了心里,年年都摘来分予家人。

可她已经很久没再摘过菊花了。

如今要嫁入东宫,这样大的事,总得跟爹娘和阿姐说一声才是。

恍惚间,她好像又看见魏国那夜的烛火。

阿姐出嫁前一夜,屋子里的灯亮到半夜。

母亲坐在镜前,替阿姐梳着乌黑的长发:“我们阿妩的头发多好,又黑又顺,将来定是能享福气的。”

她凑在旁边,拉着母亲的衣角晃来晃去。

“娘,我也要梳,将来我成亲,娘也要这样替我梳发吗?”

母亲被她逗得笑出了声。

“傻丫头,等你将来成亲,娘自然要亲手替你梳。”

“可长乐现在就想母亲梳。”

母亲笑着,真的拿过桃木梳子,替她梳起头发。

她记得阿娘的手很柔,动作很轻,那么长的头发梳下来,竟一点也不疼。

可谁能料到,那夜烛火灭后,竟是他们最后一次好好相聚。

第二日的婚宴,魏宫生变,爹娘和阿姐……

生死相隔两茫茫。

哎。

阿蛮对着菊花长长叹出一口气,转眼已是十三年,物是人非。

如今她真要嫁了,母亲却再也不能替她梳一次发了。

悄然,她掐断三支菊花。

“在干什么?”

裴玄负手而立在椒房殿的院中,也不知他站了多久,又看了多久。

目光沉沉,心思不明。

这是阿蛮自落水后头一回见到公子裴玄。

明明几日后就要行大婚之礼,要做他的东宫夫人。

可此刻四目相对,两人间却是说不清的生分。

她慌张地将菊花往身后藏了藏。

这菊花是从王后院中的,贸然私自采摘,若是被追究,可不是小罪。

她垂着眼,不敢再看裴玄的目光。

裴玄没动,也没说话,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

过了好一会,他才开口:“这花是送给谁的?”

阿蛮摇头,“没有……”

从前与他提过阿姐的事,可后来的责罚,他竟用阿姐的事来羞辱她。

用她的软肋戳她的痛处。

如今,她再也不会傻傻地把自己的事说给他听呢。

那人沉默着,也没再追问。

两人之间隔着几步的距离,却好似隔了千山万水。

近不得,却远不得。

许久他问:“你身子好些没?怎么就出来吹风了?”

阿蛮笑道:“好了,已经好了。”

那人面色一冷,“你不知道自己还生病吗?”

阿蛮浑身一怔愣,是啊,她忘了。

她如今不是孤身一人,怀里还揣着他的子嗣。

她的身子,早已不是自己的了,连吹个风都成了过错。

“阿蛮知错了。”

裴玄淡淡道:“将她的婢女带来。”

很快,有寺人将阿亚领了过来。

阿亚不知道是发生了何事,只是来后,见裴玄脸色阴沉,阿蛮站在一旁垂着头。

“奴见过公子。”

裴玄居高临下看着她,看得阿亚浑身发颤。

“你就是这样照拂主子的?”

一句话,让阿亚瞬间白了脸,赶紧伏在地上。

“公子恕罪。”

“掌嘴。”

阿亚大惊失色,还没来得及讨饶……

“啪!”

“啪!”

“啪!”

几声脆响就落了下来。

阿亚只觉脸啊嘴啊都火辣辣的疼,却不敢躲。

“别打了!”

“阿蛮反应过来,扑过去挡在阿亚身前,张开胳膊护着她。

“公子,是阿蛮自己要出来的,跟阿亚没关系,要罚就罚我,不要罚她!”

裴玄看着她,没有半分温度。

“回屋。”

淡淡的二字,冷的生寒,比这深秋的北地还冷啊。

阿蛮扶着阿亚起身,轻碰她红肿的脸颊。

“对不起……都怪我。”

阿亚疼得龇牙,却还是推了推她的胳膊,眼神示意她快跟上裴玄。

是啊,她们都怕再惹得公子不快,又生出事端。

阿蛮看着她嘴角的红痕,心里发涩,可也只能顺着她的意,跟着裴玄的身影往殿内走。

殿内炭炉烧得很旺,暖意融融。

“大婚的事情,你知道了?”

阿蛮点点头,却不敢看他。

她不用想也知道,裴玄定是不情愿的。毕竟他从头到尾想娶的那人都是姜柔。

可她也无能为力。

是命吧。

是姜柔的命数不济,是裴玄的身不由己。

更是她阿蛮逃不开的宿命。

怪得了谁呢。

沉默了半晌,她还是忍不住开口:“公子,公主怎么样了?”

“公主为救你,至今没醒过来。”

他的声音很冷。

“你欠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