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日本兵的尸体被拖出石窟时,整个洞窟像恢复了千年的沉寂。
火把的光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光影在佛像的面庞游走,像神只在皱眉。
武池虽然嘴上说“撤”,但眼中依旧闪着不甘与怀疑。
六人随着队伍离开石窟——
只有他们知道:刚刚那两场“惨死”,根本不是佛像的诅咒。
而是——石窟深处潜藏的人为陷阱。
石窟最深处,离队伍后方不到二十米的阴影里,
一张布满煤灰的脸静静藏着。
他穿着破旧矿服,额前几缕白发被汗水贴在皮肤上。
那双眼睛沉着如铁——
是陈正。
他握着简易矿镐,背后隐约还有几十道影子:
矿工反抗队员。
他们没有发声。
甚至连喘息都轻得不可闻。
刚才那股“风”,是反抗队员在石壁后用“风道鼓风法”制造的。
古老的矿道与石窟天然连通,只要拉动隐藏的风门,就能让风骤然涌入石窟,造成不稳定。
第一个士兵的坠落,是他们摇动了石窟内的暗木结构。
第二个士兵的惨叫,是背后保护文物的陷阱在起作用。
——甚至连“喀喀”的声音,都是矿工们利用铁轨共鸣制造的假象。
一切都是精确安排。
而这一切,
只有一个目的:绝不能让日本兵破坏佛像。
然而刚才,陈正听到一个名字。
“陈树。”
他隐藏在暗处的拳头猛然收紧。
可是,当他抬头看向那几个穿军服的年轻人,却没认出哪个是自己的儿子。
——日本军服,
——昏暗的火光,
——军队队形里的混乱……
让他的目光一次次从陈树身上滑开。
这是命运的恶意,也是战争的讽刺。
一直到队伍完全撤离,他才缓缓闭上眼睛,像压下一块沉重的石头。
身后有矿工轻声问:
“陈队长,要跟上去吗?”
陈正摇头,声音低沉:“不。他们朝无官村去了……那里有更大的陷阱。”
清晨的雾开始散去,露出荒野上寂寥的树影。
千余名日本兵一路铿锵前行。
铁靴踩在冻土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武池走在队伍最前,一手握刀,一手捏着那张“陈正追捕令”。
眼神从未放松。
而陈树、乔伊几人被安排在“本地协助小组”,走在队伍中段。
空气中隐隐漂着一股焦糊味。
王昭脚步一顿:“……闻到了吗?”
小利点点头:“像是……烧过的木头。”
乔磊皱眉:“这方向……前面不远就是无官村了。”
丽子轻声说:“为什么村子里会有烧焦味……他们在烧什么?”
陈树没有说话。
他脑中飞快拼凑着线索:石窟风道被人为使用,日本兵连续两次“意外”,
无官村方向传来的烟味,他忽然停下脚步。
乔伊靠近:“怎么了?”
陈树极低地说:“我爸……可能就在附近。
就在这时——
前方的侦察队突然举手示警!
“前方道路异常!地面……松动!!”
“松动?”武池皱眉。
士兵用刺刀轻轻往前戳——
——“啪”!
泥面塌陷。
露出下面半截埋好的木桩和暗洞。
乔磊倒吸一口凉气:“这是……地雷阵前兆?!”
不只是一个点。
环顾四周,大片冻土表面呈“波浪状隆起”。
像被人从地下推起过。
丽子捂住嘴巴:“他们……布置了陷阱?”
小利瞬间脸白了:“我靠……日本兵这是要踩雷啊!”
王昭握紧拳头:“不只是陷阱,有人……在等他们。”
陈树抬起头,眼神首次露出锋利的光:“这是我爸的风格。”
乔伊抓住他的手腕:
“陈树!这可是千人队啊,你爸他们几十人怎么……怎么能对付——”
陈树摇头:“不是正面对付。”
“那是什么?”
陈树沉声道:“是引——爆。”
就在这句话落下的同时——
整个无官村方向的天空,突然升起一道黑烟。
武池脸色一变:
“不好——!!!”
而陈树的眼中,却闪过一种——
几乎要抑制不住的激动与恐惧交织的光:“我爸开始行动了……”
无官村前方的山风突然停了,仿佛整个空气屏住了呼吸。
下一秒——大地颤了一下。
不是轻微的,是山体被什么撑开的那种沉闷震动。
“地震?!”
“不是!是——”
——轰!!!
火光冲天而起。
事先埋好的爆裂桶在山坡下同时引爆,火焰卷着泥土和碎石猛然腾起,像几十条火龙从土里蜿蜒出来。
日本千人队瞬间陷入混乱。
“!——!!”
枪声、惊叫声、战马嘶喊混成一片。
烟雾越卷越浓,几乎看不清人影。
就在此时——
脚下的土地突然塌陷!
“——小心!!”
陈树只来得及喊一声,整个人和臧本武池一起被地面吞下!
泥土全部坍入井状陷坑,两人连反应都来不及,
就被压到十几米深的暗洞里。
“陈树!!”乔伊的声音撕裂空气,但一切已来不及。
洞底狭窄幽暗,
只有上方坍塌处裂出的一线天光。
陈树从碎石里爬起时,肩膀火辣辣地疼,但意识清醒。
武池也摔得不轻,正捂着腿咬牙站起:“该死……是他们设的陷阱!”
陈树心里却在冰冷地计算:这一局……我爸就在附近。而我穿着日本兵的衣服。如果他看不到脸——
那就意味着……我会被他亲手杀死。
上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与喊声:“队长!陷坑这边捉住了几个人!”
“要不要泼油?”
陈树心口猛地一震。
泼油,他们要烧坑。
这招是反抗队对付小规模追兵最狠的一招——
洞宽不足以逃,火一旦引燃,坑里的人必死。
陈树心脏撞得像要破胸而出:完了。
他根本不知道我在这里。
武池抬头大吼:“喂!!上面的!!我是臧本武池——可以谈条件!”
上方立刻传来矿工的怒骂:
“别听他废话!”
“泼油!准备点火!”
“烧死这帮鬼子!!”
陈树的手发抖,眼前掠过无数记忆——
父亲的背影、昏黄路灯下教自己打拳的手、小时候父亲说的话:
“树子,遇到大危险,就喊咱们爷俩的暗号。只要你喊,我不管在哪,都能听见。”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但现在,是唯一的救命绳。
火油声——越来越近,上方传来木桶被倒出的声音。
“快!浇进去!!”
“别让这些鬼子路跑了!”
陈树仰头,在塌陷的狭窄缝隙里看见——
一股带着刺鼻气味的液体,正在沿石壁往下流。
火油。
陈树眼眶发红,喉咙像被掐住。
他猛吸一口气,拼尽全力朝上方大喊——
“树下有虎——虎不伤树!”
这个暗号,他一生只喊过一次。
那是在他七岁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