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的土灶台早已烧得通红,火苗顺着灶膛的缝隙往外窜,舔着黝黑的锅底,把整间厨房烘得暖融融的。邢父系着洗得发白的蓝布围裙,正蹲在灶前添柴火,干麦秸塞进灶膛,“噼啪”一声燃起明火,烟雾顺着烟囱往上冒,在屋顶聚成淡淡的云。王红梅抱着汐汐站在一旁,时不时伸手帮着拨弄灶上的铁锅,锅里的五花肉已经炖得出油,肥瘦相间的肉块在汤汁里翻滚,肉香混着葱姜的味道,顺着门缝飘到院子里。
“成义,把粉条递过来!”邢父的声音从厨房传来。邢成义刚把大门的对联贴好,踩着凳子下来,手里还沾着胶带的黏胶,闻言赶紧拎起刚买的粉条跑进去,拆开纸包,抓了两把塞进锅里。粉条一入汤就慢慢变软,吸饱了肉汁,颜色渐渐变得油亮。旁边的小砂锅里,鲫鱼汤正熬着,奶白色的汤汁咕嘟咕嘟冒泡,上面飘着几片翠绿的葱花,香气更显清爽。
荣玉东和史建涛也没闲着,两人搬来院里的四方桌,用抹布擦得干干净净,又端来几个粗瓷碗和竹筷,摆得整整齐齐。荣玉东的娘端着一碟凉拌萝卜丝过来,萝卜丝切得细如发丝,撒着红辣椒面,淋了香油,酸辣开胃;史建涛的娘则拎来一筐刚蒸好的白面馒头,馒头冒着热气,个头饱满,捏一下软乎乎的,松开又弹了回来。
“开饭喽!”邢父一声吆喝,端着炖得软烂的五花肉粉条放在桌子中央,铁锅里的肉块颤巍巍的,油光锃亮;接着又端来鲫鱼汤,砂锅盖一打开,奶白的汤面还在翻滚,鲜气直往鼻子里钻。王红梅把汐汐放进婴儿车,推到桌子旁,端上炸耦合和炸丸子,金黄的外皮还带着余温,一碰就掉渣。
几人围坐在桌旁,邢父率先拿起筷子,夹了块最大的五花肉放进嘴里,慢慢嚼着,眯起眼睛说:“还是这土灶炖的肉香,城里的煤气灶炖不出这个味。”荣玉东早就馋得不行,筷子一伸就夹了好几根粉条,吸溜着塞进嘴里,烫得直咧嘴也舍不得吐:“叔,你这手艺绝了!比镇上饭馆的还好吃!”史建涛则给妹妹夹了块鱼肉,细心地挑去鱼刺:“快吃,补补脑子,明年考个好大学。”他妹妹红着脸点头,小口小口地吃着,眼睛却盯着盘子里的炸丸子。
邢成义给王红梅盛了一碗鲫鱼汤,又夹了几个耦合:“你多喝点汤,补补身子。”王红梅笑着接过碗,舀了一勺汤喂给汐汐,汐汐咂咂嘴,小脸上沾了点汤汁,引得众人都笑了。荣玉东的娘看着满桌的菜,笑着对邢父说:“还是年集的菜新鲜,这五花肉炖得入味,粉条也筋道。”史建涛的娘也附和:“可不是嘛,老李的对联写得好,这年味儿一下就浓了。”
桌上的笑声混着碗筷碰撞的声响,格外热闹。荣玉东吃了两个馒头还不够,又伸手拿了一个,蘸着五花肉的汤汁吃,吃得满嘴是油。史建涛的妹妹偷偷藏了个炸丸子放进兜里,被史建涛看见了,刮了下她的鼻子:“馋猫,不够再夹,藏什么。”众人笑得更欢了,灶膛里的火苗依旧旺着,把每个人的脸都映得红彤彤的。
吃到一半,邢父拿出一瓶自家酿的米酒,给每人倒了一碗,酒液浑浊,带着米香。“来,喝一口,暖身子!”他举起碗,几人也跟着举杯,碗沿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米酒度数不高,入口微甜,顺着喉咙滑下去,浑身都暖了起来。荣玉东喝了一口,脸立马红了,挠着头说:“这酒好喝,比我爹藏的白酒温柔多了。”
夕阳透过厨房的窗户照进来,在桌子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桌上的菜渐渐见了底,每个人都吃得肚子鼓鼓的,脸上挂着满足的笑。王红梅收拾着碗筷,邢成义帮着擦桌子,荣玉东和史建涛则带着史建涛的妹妹去院里玩,拿着刚买的面人追逐打闹。灶膛里的火渐渐小了,余温却还在,混着空气中残留的肉香和酒香,把年的暖意,牢牢锁在了这小小的院子里。
腊月年集暖乡情
傍晚的霞光透过村舍的缝隙斜斜洒下,把院子里的老槐树影拉得长长的,空气中还残留着午饭的肉香与酒香,混着灶膛余烬的暖气息,格外惬意。邢成义搬来梯子靠在堂屋门框旁,王红梅端着个搪瓷碗走过来,碗里盛着温水和提前剪好的浆糊,用旧布条蘸得匀匀的:“慢着点,梯子稳吗?”
“放心!”邢成义踩着梯阶往上挪了两步,先接过红梅递来的“福”字,比量着贴在大门正中央。荣玉东叼着根糖葫芦跑进来,手里还攥着中午老李给的窗花,嚷嚷着:“成义哥,我帮你贴窗户上!”说着就搬了个小板凳凑到窗台下,史建涛和妹妹也跟过来,妹妹手里捧着那个老虎面人,眼睛亮晶晶地盯着窗花上的胖娃娃。
王红梅抱着汐汐,蹲在窗沿边指导荣玉东:“往左边挪挪,和上边的窗框对齐,这样才好看。”荣玉东踮着脚,用布条蘸了浆糊抹在窗花背面,小心翼翼地贴在擦得透亮的玻璃窗上,生怕扯破了细纹。史建涛则帮着递剪刀和抹布,见妹妹总想伸手摸窗花,赶紧按住她的小手:“别碰,等干了就不粘手了。”
不一会儿,几扇窗户就都贴满了窗花。胖娃娃抱鱼的贴在堂屋,娃娃的脸蛋圆嘟嘟的,鳞片剪得层层叠叠,迎着霞光像真的要游出来;喜鹊登梅的贴在西屋,枝桠纤细,喜鹊的翅膀展开,似要落在梅枝上;还有几副小巧的福字和元宝图案,贴在厨房的小窗上,透着烟火气。汐汐在红梅怀里蹬着腿,小手指着窗花“咿呀”叫,像是在夸好看。
贴完窗花,邢父搬来两个红灯笼,是去年用过的,灯罩边角有些磨损,却依旧红艳。“把灯笼挂在槐树枝上,晚上点亮了,整个院子都亮堂!”邢父递过灯笼,邢成义接过,踩着梯子往槐树的横枝上挂,荣玉东在下边扶着梯子,时不时喊:“往左点!和大门对齐!”史建涛则跑去屋里找电线和灯泡,妹妹跟在他身后,像个小尾巴。
等灯笼挂好,天已经擦黑了。史建涛接好电线,按下开关的瞬间,两盏红灯笼“唰”地亮了起来,暖红的光透过薄纸洒下来,落在地上、墙上,连老槐树的枝桠都染成了红色。荣玉东的娘和史建涛的娘也端着瓜子花生过来,几人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嗑着瓜子,看着红灯笼,聊着年三十的饺子馅要放些什么,初一该去哪家拜年。
汐汐被邢成义抱在怀里,小手摸着灯笼的绳子,灯笼轻轻晃着,光影在她脸上跳来跳去。邢父抽着旱烟,烟圈在红灯笼的光里慢慢散开;红梅靠在邢成义身边,手里织着给汐汐的小毛衣;荣玉东和史建涛则凑在一起,数着今天买的年货,规划着明天要去镇上给长辈买糕点。
远处传来几声狗吠,夹杂着邻居家挂灯笼的笑声,红灯笼的光映着每个人的笑脸,暖融融的。年的味道,就藏在这红红的窗花里,亮在这暖暖的灯笼下,浸在这乡邻间的笑语中,浓得让人心里发烫。
腊月年集暖乡情
贴完窗上的窗花,王红梅忽然想起年货袋底还压着几束干春花,是前几日在坡上采的野菊和干枝梅,晒得干透,颜色却依旧鲜亮——深黄的野菊攒成小簇,粉白的干枝梅缀着细蕊,还有几枝银灰色的芦苇穗,风一吹就轻晃。“忘了还有这个,贴在屋里,更添点年气!”她抱着汐汐进屋,从布兜里翻出春花,又找了根细棉线和几个小竹夹,邢成义见状立马放下手里擦梯子的抹布凑过来帮忙。
荣玉东眼尖,一眼就盯上了蓬松的芦苇穗:“这个好!插在堂屋的陶罐里肯定好看!”他颠颠地跑去墙角搬来个粗陶罐,是平时装小麦用的,罐口还沾着点浅黄的米糠,外壁被摩挲得发亮。邢成义拿起芦苇穗比划了两下,用剪刀剪去太长的枝节,先插了三枝粗些的在中间当骨架,再把野菊和干枝梅穿插着往缝隙里插,故意摆得高低错落,刚好抵到陶罐口。荣玉东伸手要拨弄,被邢成义轻轻拍开:“轻点,枝子脆,碰断了就散架了。”说着又找了张小红纸,剪成细细的纸穗缠在陶罐颈上,红穗垂着,和干花的素色一衬,立马就有了年的鲜活劲儿。
堂屋的供桌和屋门也不能少。王红梅挑了几小束开得最密的干枝梅,用棉线细细捆成小把,分别系在供桌两侧的桌腿上,又在供桌中央的香炉旁摆了两簇野菊,黄的花、红的烛、深棕的香炉,衬得供桌格外规整。邢父凑过来瞅了瞅,点头道:“再往灶屋贴两束,灶王爷跟前也热闹点。”
邢成义应着,拿了两束野菊往灶屋走,史建涛赶紧跟上去帮忙。灶屋的土墙上钉着个旧木钉,邢成义把棉线系在木钉上,再用小竹夹把野菊夹在绳上,又在灶台旁的挂钩上挂了一小束干枝梅——做饭时一抬头就能看见,心里也亮堂。史建涛的妹妹抱着老虎面人,蹲在灶台边,看着干花叽叽喳喳:“邢成义哥,这个花明年还会开吗?”邢成义笑着揉了揉她的头:“等开春了,哥带你去坡上采新鲜的,比这个还好看。”
院里的老槐树枝桠上也得点缀些。荣玉东搬来高凳,邢成义站上去,把剩下的芦苇穗和干枝梅捆成两大束,分别系在靠近灯笼的枝桠上。等他跳下来,两盏红灯笼已经亮了,暖红的光洒在干花上,芦苇穗泛着浅金,干枝梅的粉白也添了暖意。风一吹,枝桠轻晃,干花跟着摆动,红灯笼的光影在地上跳,整个院子都活泛起来。
王红梅抱着汐汐站在台阶上,汐汐伸出小手,朝着晃动的干花“咿呀”叫。邢父抽着旱烟,烟圈在灯影里慢慢散开;荣玉东和史建涛靠着槐树,数着枝桠上的干花;史建涛的妹妹则攥着从供桌旁摘的一小片野菊瓣,小心地夹进兜里。
邢成义看着满院的红与素,想起自己如今守着家里的几亩地,种着小麦和蔬菜,不用再惦记饭馆的客流与账本,反倒能陪着家人贴花挂灯,心里比啥都踏实。风里混着干花的淡香和灯笼的暖意,年的味道,就这么缠在枝桠上、贴在墙壁上,落在一家人安稳的笑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