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东北大学展厅内,光线透过高窗洒在一幅幅黑白摄影作品上,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与油墨的混合气息。王至诚引着藤原朴田穿过人群,脚下的木地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交锋预热。
“这便是‘文化侵略’展厅,朴田君且仔细看看,这些作品背后藏着多少血泪。” 王至诚停下脚步,指了指墙上悬挂的摄影作品。打头的是郎静山的《春树奇峰》,画面中云雾缭绕的山峦间,隐约能看到被日军损毁的古寺残垣。旁边张印泉的《北方的灾难》则直白得多,镜头下饥寒交迫的中国百姓蜷缩在破败的屋檐下,远处日军的营房清晰可见。
藤原朴田凑近展柜,目光在一幅幅作品上流转,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玻璃边缘。当看到甘乃光拍摄的《被掠夺的敦煌遗书》时,他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一幅摄影如同一杆枪,一幅字画抵过十万兵啊!”
“你们心虚了?” 王至诚拍着他的肩膀,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目光却锐利如刀。他扫过墙上陈列的作者名录 —— 张印泉、陈万里、沙飞、侯波…… 五十多个名字如同五十多座丰碑,无声地诉说着那段屈辱的历史。他想起郎静山当初承诺提供作品时的坚定眼神,心中涌起一阵暖流,“这些大家自愿拿出珍藏,就是要让世人看清侵略者的真面目。”
“即使日本那么大的书画展,也没见过这些字画啊!” 藤原朴田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指着一幅临摹的《清明上河图》仿作,画中汴河两岸的繁华景象与角落处日军士兵的身影形成刺眼对比。
王至诚往前迈了两步,声音陡然拔高,引得周围参观者纷纷侧目:“朴田先生,你也算日本书道中人,那我们就好好谈谈日本对中国文化的掠夺与破坏。甲午战争后,日本政府根据九鬼隆一的《战时清国宝物收集办法》,颁布了《敌产管理法》,美其名曰‘搜集’,实则是明目张胆的抢劫!”
他指着展墙上的文字说明,一字一句地念道:“八国联军侵华时,仅嵩祝寺一处,就丢失镀金铜佛三千余尊,锦绣制品一千四百件,铜器四千三百件。紫禁城太和殿前的铜缸,上面的镀金被侵略者用刺刀刮得痕迹斑斑,至今那些划痕还在无声控诉!”
展厅内鸦雀无声,只有王至诚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藤原朴田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他盯着展柜里《永乐大典》的残页仿制品,突然深深鞠躬:“我以前还认为日本是受美、英挑唆才侵占中国,今日才知道这些强盗不仅破坏了中国的秩序,也耽误了日本的发展,更给中国人民带来了灾难。我代表自己,向中国人民道歉!”
王至诚看着他弯腰的背影,心中没有丝毫轻松。他知道,一个人的道歉,远无法弥补一个国家犯下的罪孽。他伸手扶起藤原朴田,目光投向展厅深处:“再往前面走,还有更让你触目惊心的东西。”
就在这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洪九带着六个穿着制服的人走了过来,为首的人胸前别着 “东北大学警卫处” 的徽章。洪九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对着王至诚和藤原朴田拱了拱手:“洪处长知道今天的展出,特意派我们来指导警卫处的工作,确保展览顺利进行。”
王至诚看着洪九那副嘴脸,心中一阵厌恶,只苦笑了一下,算是打过招呼。他隐隐觉得,洪九的突然出现,恐怕没那么简单。
穿国 “文化侵略” 展区的长廊,眼前的景象骤然一变。“日俄战争” 展区的墙面被刷成了深灰色,模拟出战场的肃杀氛围。墙上挂着一幅幅描绘战争场景的油画,有的画着日军与俄军在 trenches 中厮杀,有的则展现了中国百姓在战火中流离失所的惨状。
“通过这些作品,我们能明白几个关键问题。” 王至诚站在一幅名为《被动的中立》的油画前,画中中国官员无奈地站在日俄两军之间,双手摊开,满脸焦灼。“中国从未请求日本帮助赶走沙俄军队,所谓的‘中立’,不过是无力反抗的无奈选择。中国想要的是收回主权,而日本图谋的,是将东北据为己有。”
藤原朴田指着旁边一幅《关东军浴血奋战》的摄影作品,画面中日军士兵举着军旗冲锋,背景里隐约能看到中国村庄的轮廓:“王至诚君,你看这些作品,关东军在东北并没有对中国人使用一枪一炮。”
“是吗?” 王至诚冷笑一声,拿起展台上的放大镜,递给藤原朴田,“你再仔细看看,这幅照片的角落,是不是有中国百姓被日军驱赶的身影?关东军虽然不是强行登陆,但它本身就是武力侵略的产物,是不平等条约的畸形儿!再昏庸的清政府,也绝不会允许外国军队在自己的国土上长期驻扎。”
他走到另一块展板前,上面贴着日军移民东北的统计数据:“日本宣称在日俄战争中牺牲巨大,付出了十万生命、二十亿日元的代价,所以理应成为东北的主宰。这不过是他们编造的谎言!之后他们以各种借口进行‘飞地移民’,到 1910 年代中期,东北的日本移民已经超过二十万,关东军司令部也从旅顺迁到了奉天,其野心昭然若揭。”
藤原朴田的手指在展板上滑动,眼神复杂:“我不否认,日俄战争本质上是两国为了争夺‘满洲’和朝鲜半岛的支配权而展开的帝国主义战争。他们在战争中不断侵犯中国百姓的人权,却还妄图将责任推给欧美,弱化日本的罪责。”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可惜在日本,像我这样想的人,太少了。”
王至诚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缓和了一些:“所以我们东北大学举办这次展览,就是要让有志之士,包括日本的和平人士,能全面研究日俄战争,加强对日本侵华史的整体认知,防止军国主义死灰复燃,再次挑起战争。”
“日俄战争后,日本人大量涌入东北,奉天成为热门目的地。” 藤原朴田试图转移话题,指着一幅描绘奉天城区的油画,“你看,当时沈阳的城区扩大了一倍多,城内的小楼设计比日本还要新潮,中日两国人民也能相安无事。”
“相安无事?” 王至诚的声音再次冷了下来,他指着展柜里一份泛黄的档案,“你看看这份 1902 年的记录,大谷中亚考察队在克孜尔石窟盗取壁画;1909 年,橘瑞超在楼兰遗址窃取‘李柏文书’;滨田耕作在旅顺盗掘汉代墓葬群;鸟居龙藏以教师为掩护,在东北和内蒙古进行人类学考古调查,发表《东蒙的原始居民》,引来了西方的考古强盗。他们所谓的‘调查’,不过是盗取中国文物的遮羞布!”
藤原朴田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他急忙解释:“这些文物中,有不少在日本帝国大学等地保存,现在已有部分归还中国。那些我们没见过的原作,反战同盟会会尽最大努力保护,争取早日归还。”
“保护?归还?” 王至诚盯着他的眼睛,语气里满是嘲讽,“你今天看到这些古书画仿制品时,眼睛都绿了,现在却说要归还?你的要求,我不能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