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标听了，又道：“父皇，常言道人力有尽时。如今既有内阁分劳，咱们何苦还像从前那般熬煎？再者说，这些臣子既食朝廷俸禄，不让他们施展些本事，岂不可惜？”
朱元璋闻言，眉头微蹙，拿起案上奏折拍了拍：“你只知省力，可知这天下事，稍一松怠便会出乱子？臣子有能，当用在辅佐上，而非替主上担起全部担子。你是太子，将来这江山要交到你手上，若此刻便想着偷懒，往后如何撑得起来？”
朱标见父皇动了些气，忙躬身道：“儿臣并非要偷懒，只是觉得各司其职，方能长久。父皇日理万机，儿臣看在眼里，也盼着父皇能少些操劳。”
朱元璋叹了口气，语气稍缓：“罢了，你也是一片孝心。只是这勤勉二字，断不能丢。下去吧，好好想想。”
朱标应了声，缓缓退了出去。
朱标走后，朱元璋起身在书房踱了几步，随即走到靠墙的书架前，伸手在一处不起眼的木格上按了按。
只听“咔哒”一声轻响，书架旁竟现出一道暗格。
他探手进去，取出一叠封得严实的信笺，皆是火漆封口，上面没写抬头，只在角落盖着个小小的“密”字。
朱元璋坐到案前，拆开一封，就着灯光细看。
那纸上写的，全是关于朱允炆在高丽就藩后的事——自他做了高丽王，当地的白莲教竟渐渐活跃起来，近来更是有些不安分，聚徒讲学，暗中联络，似有扩张之势。
他又拆了几封，内容大同小异，无非是白莲教如何发展信众，如何在乡野间散布言语，甚至有几处提到，教中有人暗中打探王府动静。
朱元璋眉头越皱越紧，手指捏着信纸，指节微微发白。
他盯着那些字看了半晌，忽然将信纸往案上一放，沉声道：“这白莲教，又想兴风作浪么？”
比起白莲教在高丽地界上的疯长，更让朱元璋心头窝火的，是那密报里隐隐透出的另一层意思——朱允炆竟与这白莲教有了勾连。
他捏着那几张纸，指腹几乎要嵌进纸里。
想那白莲教，自来是祸乱之源，前番在中原闹得沸反盈天，好不容易才压下去，如今竟在高丽死灰复燃，而自己的孙儿，身负就藩重任，不单不加以禁绝，反倒与他们牵扯不清。
朱元璋重重一拍案几，案上的砚台都震得跳了跳。
他望着窗外沉沉的暮色，眼中满是失望。
这朱允炆，平日里瞧着温顺，怎地到了高丽，竟做出这等糊涂事？
放着好好的藩王不当，偏要去沾那等邪魔外道，是嫌这天下还不够安稳么？
一股怒气混着失望涌上心头，他抓起密报又看了一遍，那字里行间的蛛丝马迹，越发坐实了那层勾连。“
竖子！”他低骂一声，声音里满是寒冽，“真是瞎了眼！”
除此之外，密报里还提，江南一带的官员，竟是不遗余力地帮衬朱允炆在高丽推行那些政策。
粮草、人手，样样都给得爽快，倒像是自家事一般上心。
朱元璋看到此处，手指在案上重重一顿。
这就明白了——朱允炆背后，站着的原是这些江南官员。
他们一呼百应，这般出力，岂是无故？定然是结了不小的利益链，你帮我稳固藩地，我助你在朝中得利，环环相扣，倒成了气候。
他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这些人，借着辅佐藩王的由头，暗里勾结，盘根错节，怕是早把朝廷法度抛到了脑后。
江南本就是富庶之地，官员势力盘根错节，如今再与藩王勾连，这心思，可不是小打小闹。
朱元璋将密报拢到一处，指尖泛白。
好个朱允炆，好一群江南官员，竟在他眼皮子底下织起这张网来。
这天下是朱家的天下，岂容他人如此摆弄？他盯着那叠纸，眸色沉沉，已有了计较。
沐晴在应天并未久留，不多时便收拾行装，离了应天府，一路往苏州港去。
到了港口，早有万民商会的商船候着，她登船安顿妥当，那船便扯起风帆，一路向北，往辽东而去。
海上风涛渐起，船身微微晃动，沐晴立在甲板上，望着渐行渐远的江南岸线，只觉此行前路虽远，却也有番新气象。
商船行得稳当，不多日便入了渤海，朝着辽东口岸驶去。
沐晴自金州港下了船，一路往北，不几日便到了盖州。
进了城，熟门熟路往辽国公府邸去，门房见是她，忙笑着迎进去通报。
不多时，里头便传来一阵轻快脚步声，辽国公三夫人徐妙锦快步迎了出来，见着沐晴，脸上立时堆起笑：“可算把你盼来了！”
沐晴也笑着上前行礼：“三夫人，许久不见，您身子可还康健？”
徐妙锦一把拉住她的手，往内堂让：“快别多礼，自家人不说这些。我瞧着你倒是长开了些，路上辛苦吧？”
二人进了屋，分宾主坐下，丫鬟奉上茶来。
徐妙锦便问起应天的光景，沐晴也细细说了路上见闻，又讲些旧日在京里的趣事，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热闹，满室都是笑语声，倒像是多年未见的亲姐妹一般，亲热得很。
徐妙锦拉着沐晴的手，打量着她问道：“晴丫头，你这孩子，怎么从云南跑到辽东来了？莫不是云南那边出了什么岔子？”
沐晴笑着摇头，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道：“妙锦姐姐放心，云南那边没什么大事。只是近来推行些新政，里头有几处关节没理顺，犯了些小难，想着过来问问姐姐这边的章程，或许能得些启发。”
徐妙锦听了，松了口气，笑道：“原是这般。既没大事就好。你且放宽心住着，有什么想问的，只管跟我说。辽东这边这几年也试过些新法子，或许真能帮上你。”
沐晴忙道：“那就多谢姐姐了。”
二人说着，又转到别处闲话，气氛依旧热络。
常孤雏从府衙回来，刚进府门，一眼瞧见堂中坐着的沐晴，先是一愣，随即脸上堆起笑来，大步走上前道：“晴丫头，你这是什么时候到的？”
沐晴闻声起身，笑着回话：“今日刚到的。”
常孤雏哈哈一笑，抬手拍了拍她的肩头：“可是稀客！路上辛苦了，怎么不先让人捎个信来，也好去接你。”
沐晴道：“不过是顺道过来，不想惊动太多人，便自己寻来了。”
一旁徐妙锦插话道：“她也是刚坐下没多久，你就回来了，倒是巧得很。”
常孤雏点点头，招呼着沐晴坐下，又吩咐丫鬟添茶，厅里一时热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