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江南那伙官员聚在一处商议。原是想把蓝玉从高丽调回来，偏生这事办不成，众人脸上都带些焦躁。
有个留着山羊胡的官员先开了口：“蓝玉在高丽扎了根，硬要调他回来，怕是难如登天。依我看，不如换个路数。”
旁边一个胖脸官员接话：“老兄有何高见？尽管说来听听。”
那山羊胡呷了口茶，慢悠悠道：“咱们江南的士绅豪族，哪个手里没些本钱？不如让他们把生意铺到高丽去。绸缎庄、茶叶铺、粮行……一样样开过去，日子久了，自然能在那边站稳脚跟。”
另一个戴方巾的官员点头：“这法子好！生意做到哪里，人就聚到哪里。往来多了，高丽那边的情形也就摸透了。蓝玉纵是厉害，也挡不住这细水长流的渗透。”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觉得这主意妥当。
有个年轻些的官员问道：“只是士绅们肯去那远地方做生意吗？”
山羊胡冷笑一声：“天下熙熙，皆为利来。高丽地面上的生意，眼下还没多少人掺和，咱们江南的商号过去，定能赚得盆满钵满。只要有好处，他们自然肯去。”
最后，为首的官员一锤定音：“就这么办！各自回去打点，让相熟的豪族们动起来。先从平壤、开城这些大地方入手，一步一步来，总能成了事。”
商议完毕，众人便散了，各自去联络士绅，只待时机一到，便要把江南的商业脉络，悄悄铺到高丽的土地上。
高丽那头，有朱允炆在里头帮衬着江南的士绅豪族，这般看来，想必不会有什么大阻碍。
那朱允炆在高丽地面上，虽说不算一手遮天，却也有些分量。
江南来的这些商号要铺开摊子，他若肯从中周旋，官府那边的关卡便能松快些，地方上的泼皮无赖也不敢轻易上门滋扰。
士绅们带过去的绸缎、茶叶、瓷器，本就是高丽稀罕的物件，寻常百姓见了欢喜，达官贵人更是眼热。
有朱允炆从中搭线，这些货物要入得了高丽的城，进得了富贵人家的门，自然顺溜得多。
再说，高丽本地的商户，论起经营的门道，比起江南这些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手，还差着几分。
如今有朱允炆这层关系护着，少了那些明枪暗箭，江南商号要站稳脚跟，实在不是什么难事。
如此一来，莫说大的阻碍，便是些小麻烦，有朱允炆在前头挡着、调停着，多半也能化解。
江南士绅们的算盘，想来能打得响了。
只是这事，还得跟吕氏通个声气才好。吕氏在里头的分量不轻，若不跟她言语明白，怕是行不顺畅。
再者，里头的好处分润，也得当面商议妥当。江南士绅们得了利，吕氏这边自然也不能空着两手。该如何分拨，哪样归谁，总得有个章程。
若是不跟她提说，只自顾自地行事，日后她得知了，难免心生不快。一旦她从中作梗，先前的盘算怕要白费功夫。倒不如先上门说开，把好处明明白白摆出来，你情我愿，彼此都落得爽快。
左右这事离不得吕氏周全，好处上的计较，也得她点头才算数。还是寻个时机，派人去跟她细细商议，把这些关节都理顺了，方能安心行事。
江南那伙官员跟吕氏通了声气，吕氏听罢，便点头应了。
说到底，那高丽地面，虽说朱允炆就藩之后，名义上是高丽王，手里也有些行政的权柄，可实际上，蓝玉在那边屯着兵马，军权在握，朱允炆的权柄其实有限得很，算不得真能说了算。
吕氏心里自有盘算：若能从商业银钱上入手，在那些地方攥住些实利，日子久了，慢慢经营，一步一步来，将来要完全拿住高丽，也不是没有可能。
如今江南士绅要把生意铺过去，正好借这由头，在高丽的地面上扎下钱袋子的根。
银钱能通神，日子长了，地方上的人心、事务，自然能慢慢拢过来。到那时，蓝玉纵有兵马，怕也难挡这银钱织成的网。
吕氏既应了，这事便算有了主心骨。
江南官员们得了准话，越发放心去联络士绅，只待高丽那边有了朱允炆接应，吕氏在朝中照看，这盘棋便能慢慢铺开了。
自那以后，江南士绅豪族手下的商户，便陆续朝着高丽地面上挪步。
绸缎铺的掌柜带着伙计，粮行的东家押着船队，还有那些做茶叶、瓷器生意的，都赶着趟儿往那边去。
高丽那头，朱允炆果然给他们行方便。
商户们到了平壤、开城这些地方，要寻铺面，他便让人领着去挑妥当的所在；要过关卡，他打个招呼，税吏便不敢多刁难；便是地方上有些不开眼的想找麻烦，只要报上朱允炆的名号，多半也能压下去。
江南来的绸缎，颜色鲜丽，花样新奇，高丽的官眷们见了，个个欢喜，争相购置。
茶叶、瓷器也是这般，很快就在市集上站稳了脚。
商户们赚了钱，越发肯往高丽投本钱，铺子开得越来越多，从大城渐渐往小镇蔓延。
朱允炆看在眼里，也不催促，只静静看着这些商户把生意做开。
他知道，这些人在高丽扎得越深，自己手里的实底便越厚，将来要做些什么，也能多几分底气。
一来二去，江南商户在高丽的路数，竟走得越发顺畅了。
江南商户在高丽虽说做得顺风顺水，铺子开得一家接一家，生意也日渐兴旺，可辽东那万民商会在当地根基已深，盘桓多年，早已把大头的利钱攥在手里。
这万民商会可不是寻常商号，旗下粮行、布庄、铁器铺遍布高丽各城，与当地官府、部落都有些勾连，门路熟得很。
江南商户带来的绸缎茶叶虽新鲜，却只占得些零碎买卖，真正赚钱的粮米、铁器、盐引这些营生，仍被万民商会牢牢把持着。
有回江南一个粮行想在开城拓些生意，刚运去几船米，万民商会便跟着降价，本地粮商也都看他们眼色行事，江南粮行的米竟无人问津，最后只得折本卖出，吃了个哑巴亏。
这般看来，江南商户纵有朱允炆照拂，在高丽地面上，只要万民商会这尊神还在，终究难撼其根本，大头的利润，怕是一时半会儿分不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