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坤推开包厢门,脸上的表情与出去时判若两人,眉头紧锁。
他走回座位,却没有立刻坐下,而是站在那里看着冯久,重重地叹了口气,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冯久的心随着他这声叹息猛地一沉,刚才升起的那点希望瞬间凉了半截。
他紧张地站起身,问道:“坤…坤哥,怎么了?常生他…他没同意?”
丁坤摇了摇头,拿起桌上那杯已经凉透的茶,一饮而尽。
他放下茶杯,目光复杂地看向冯久说道:“阿久,咱们兄弟这么多年,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常生很犹豫~”
“犹豫?为什么?”冯久急了,“是因为钱不够?还是觉得抵押物不值....”
“都不是~”丁坤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
他的目光落在冯久最后拿出的那两份关于大厦的文件上,手指在上面点了点,说道:“问题就出在这上面。”
他压低了声音说道:“阿久,你跟我交个底,这大厦还有这份代持协议,真是吕探长的?”
“千真万确,我骗谁也不敢骗你啊!这真是跃哥以前放在我名下的,手续齐全!”
“阿久,现在外面都传吕探长跑路了,这些产业现在法律上是在你名下,可万一…”
“万一吕探长哪天突然回来了呢?他发现你背着他,拿他的产业出来抵押借钱?你让常生怎么办?是乖乖把产业还回去,钱打水漂?还是为了这点钱,跟吕探长…”
“而且这事情要是传出去,人家也会说常生落井下石.....”
“坤哥,我也不瞒你,金三角那边的渠道是跃哥经营多年的心血,多少兄弟就指着这个吃饭呢!我必须拿钱去把下一批货接上,稳住局面!”
“只要拿回这批货,等这批货出手,资金回笼,我立刻赎回来,一切还能按照跃哥定下的规矩继续运转。”
丁坤心里冷笑,什么狗屁规矩,什么稳住局面,不过是冯久自己想趁机上位,掌控这条毒品线罢了。
但他脸上却露出理解又为难的表情:“阿久,你的难处我懂,但常生做生意求的是一个稳字。这种牵扯到吕探长,而且他人还下落不明的抵押,他…他实在是难以答应啊~!”
冯久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瘫坐在椅子上,双目无神。
他来之前也找过不少人,但是这些人吕跃在时还好说,现在铺天盖地的都在说吕跃跑路了,自然没人敢借钱给他。
丁坤看着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他沉默了片刻,才仿佛极其艰难地开口道:“阿久,常生虽然犹豫,但也提了一个方案,但是…”
他欲言又止,脸上露出极其为难的神色,连连摆手道:“不行不行,这个要求太过分了!连我都觉得难以接受,算了算了,就当我没说过!”说着,他又要起身。
冯久此刻哪里肯放弃,一把拉住丁坤道:“坤哥,别走,有什么要求你尽管说,只要肯借钱,什么要求我都答应!”
丁坤被他拉扯着重新坐下,挣扎了半天,才无奈说道:“常生说.....要想让他放心,除非…除非把所有的抵押物,包括吕探长的那栋大厦所有的产权文件,全部过户到他指定的离岸公司名下!”
“过…过户?”冯久猛地跳了起来,“这怎么能行?这只是抵押,过户了那不成卖给你们了吗?”
丁坤早就料到他会有这种反应,反而平静道:“你看,我就说这要求太过分了吧?所以我说算了嘛…”
“常生的意思呢,过户只是为了保险。我们可以签一份回购协议,请律师来做公证。协议里写清楚,这只是抵押,只要你冯久在约定的期限内,连本带利归还这五千万,我们名下的离岸公司有义务无条件地、立刻将这些资产的所有权,全部重新过户回你的名下,所有费用我们承担!”
“阿久,现在这情况,谁还敢碰跟吕探长沾边的东西?”
冯久脸色变幻不定,内心剧烈挣扎。
过户的风险他心知肚明,但金三角那边昨晚也在打电话催他。
没有货,他别说上位,现有地盘都可能被人吞掉…
丁坤也不催他,静静喝茶。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冯久抬起头说道:“好,我答应,过户就过户!”
他死死盯着丁坤,说道:“但是协议条款要清清楚楚,两个月,我只借两个月!”
“时间一到,我必须拿回所有的东西!”
丁坤装作一副惊讶的表情,随后保证道:“阿久,你放心!我丁坤对天发誓,只要我还在常生手下做事,只要你能按期还钱,这些资产一定原封不动地回到你手里!如有违背,让我丁坤不得好死!”
冯久点点头,丁坤在道上的信誉还是不错的。
丁坤站起身对冯久说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找个电话,立刻让律师团队准备文件,保证让你满意。”
丁坤走出包厢,再次来到那个办公室,关好门,立刻拨通了常威的电话。
“常生,冯久答应了。”丁坤激动的说道。
电话那头,常威听到丁坤的汇报倒是没有任何表情,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他平静地问道:“条件都谈妥了?”
“谈妥了!”丁坤连忙道,“按您的吩咐签回购协议,期限两个月,利息按道上的规矩算,只要他两个月内能连本带利拿出五千万,我们就无条件把产权还给他。”
“做得好,联系律师团队过去处理。”
“明白,我这就联系陈律师他们,让他们立刻带着拟定好的合同范本来茶楼。”丁坤应道。
“嗯,”常威沉吟了一下,继续说道,“钱的事情我来解决,你稳住冯久,告诉他只要手续办完,钱最晚明天下午就能到他账上。”
“好的,常生,这边交给我,您放心!”丁坤拍着胸脯保证道。
挂断电话后,常威没有丝毫犹豫,拿起西装外套就往外走。
他刚找的秘书见状立刻跟上。
“备车,去汇丰银行总行。”常威一边大步流星地走向外面,一边对秘书吩咐道,“另外通知投资部的负责人,把我名下所有股票和部分债券的持仓明细以及近期估值报告,立刻整理好送到我办公室。”
“是,常总。”秘书立刻拿出本子记上。
常威自己当然拿不出五千万的巨额现金,他的大部分资金都在股市和已经购入的各类房产、地皮上,能动用的流动资金远不足以支付这笔巨款。
但,这并不妨碍他拿下冯久抵押的这批优质资产。
他去汇丰银行,就是要用他名下现有的股票和部分地产作为抵押物,向银行申请一笔短期过桥贷款。
以他如今在汇丰的信用额度和抵押物的价值,贷出五千万并不困难。
与此同时,茶楼包厢里,冯久正坐立不安地等待着。
“阿久,久等了!”丁坤推门回来,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常生那边已经同意了,我们的律师团队正在过来的路上,只要细节敲定,双方签字,办好手续,钱立马就能到位!”
冯久闻言,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一些,连忙道:“太好了,坤哥这次真是多亏了你!”
“都是兄弟,说这些就见外了。”丁坤摆摆手,重新坐下,开始跟冯久闲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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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常威前往汇丰银行,丁坤与冯久虚与委蛇的同时,一架从台北起飞的客机降落在了启德机场。
旅客中,一位穿着中式褂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老者,在几名精干随从的簇拥下,走出了闸口。
此人正是吕跃的叔父,六叔。
吕六叔原本在台湾看望几位老朋友,顺便处理一些私人生意。
当他听到侄子吕跃跑路的消息时,他先是震惊,随即便是愤怒。
“跑路?阿跃会跑路?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他父母都在台湾,就算真出了天大的事要跑,第一个肯定是来台湾找我。现在人不见了,肯定是出事了!”
手下亲信低声道:“六叔,现在外面传得有鼻子有眼,说探长是因为贪污太多,怕被新上任的港督查,所以提前跑路了…”
“放屁~”吕六低喝一声,“阿跃又不傻,他在港岛经营这么多年,根基深厚,上下打点得妥妥帖帖,港督哪有那么容易动他?就算真要动,也绝不会没有一点风声,这里面肯定有蹊跷!”
飞机一落地,吕六没有丝毫耽搁,立刻乘车返回位于港岛的宅邸。
一进书房,他立刻召来了留在港岛负责打理生意的几个头目,以及吕跃之前的一些核心手下。
“说,阿跃失踪前都见了谁?做了什么?一五一十地给我说清楚,不许有任何遗漏!”吕六坐在太师椅上,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颜刚战战兢兢地汇报道:“六叔…跃哥失踪那天晚上参加了港督夫人举办的晚会,没让我们跟着…之后,就再也没回来。”
“我们也查了当晚的情况,跃哥在晚宴结束后见了一个叫做常威的,但后来我去找对方,对方并没有作案时间。”
“阿跃最近有没有的罪过什么人?”吕六追问。
颜刚摇摇头,说道:“这个我们还真不清楚.....”
吕六又询问了吕跃近期的财务状况,但手下们知道的都有限,毕竟很多核心事务,吕跃都是亲自处理。
“废物,一群废物~!”吕六气得一拍桌子,“一个大活人,还是堂堂的总华探长,就这么不明不白地不见了,你们竟然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