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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倾城被安置在官衙内一处颇为清雅的院落中。
虽处战乱之地,但这小院竟还保留着几分江南园林的韵味,假山玲珑,流水潺潺,竹影在微风中摇曳生姿,与城外的满目疮痍恍若两个世界。
想来这官衙从前的主人,该是位来自江南的官员。
否则,这庭院的一草一木,一石一水,怎会布置得如此清雅婉约?
凤倾城纤指轻抬,徐徐翻了一页手中书卷,专注的看着上面的文字。
对于不远处如木桩般伫立的身影,她浑似未觉。
博古垂首立于廊下,姿态恭敬,面容却如覆寒霜。
自与西夏军汇合后,他再不像从前在路上那般,时时给她脸色看,也不再出言顶撞。
他仿佛真的只是奉李令行之命前来护卫她的普通侍卫,恪尽职守,沉默是金。
凤倾城也未多理会他,每日按时起身、用膳、散步,日子过得平静无波。
寒影则如影随形,静静守在她身侧,无声陪伴。
寒风掠过庭院,卷起一地萧瑟,也送来了远处军营隐约的号角声。
是渭州的西夏大军回营了么?
这几日在这一方天地里,她过得很是安逸。
有李令行先前的命令,又有博古守卫,无一人前来打扰。
可往后呢,往后会如何?
李令行能一直将她藏匿于此,不叫人发觉么?还是说,他打算堂而皇之地将她带回西夏,置于人前?
“姑娘,晚膳备好了。”乌苏的声音自门外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凤倾城转身,目光掠过博古低垂的眼帘,忽然淡淡开口:“博古,你跟随你家公子多久了?”
博古微微一怔,随即答道:“十年有余。”
这是她首次主动与他交谈。这几日她仿佛变了个人,不再尖锐多刺,变得安静文雅,犹如这庭院一般,让人瞧着顺眼舒心。
“十年……”凤倾城轻轻重复着这个数字,指尖在书卷的一行字上徐徐摩挲,来回往复。
“你家公子可曾婚娶?”她语气闲适,宛若闲聊。
门外的乌苏一时怔住,不知这位主是打算用膳,还是不用?
他要不要再问一次?
博古猛地抬头,对上凤倾城似笑非笑的眼神,又慌忙垂首:“公子尚未娶妻,但……”
话到此处,却戛然而止。
“你们公子虽未娶妻,却已有婚约,是也不是?”凤倾城眸中含笑,继续追问。
“你怎会知晓?”博古惊愕抬头。
“因为我聪慧,会读心术。”答案分明就写在他脸上,明眼人一看便知。
这人武艺虽高强,心思却未免太过简单。
“若我所料不差,你家公子当是西夏贵族中的翘楚,也就是西夏王的儿子罢。”凤倾城继续推测,目光虽未看他,却分明在等待他的反应。
博古震住。
她果然知晓!这一路上,他总觉得她早已窥破主子身份,如今看来,他的预感没错。
见她不再多言,缓步走向膳桌,博古面上神色变幻,精彩万分。
而她手移开的那一页纸上,赫然现出一行字:三十六计之美人计——以柔克刚。
一阵寒风顽皮地掠过小院,窜进窗棂,又拂过书案。
风势不疾不徐,恰巧将书翻过一页。风过无痕,那一行字便再也看不见了。
桌上菜式精致,看得出是用了心思的。
她执起玉箸,却忽然有些意兴阑珊——虽住的是江南园林,吃的却是地道的西夏口味。
这些油腻的肉食,她实在吃不下。
“姑娘,可是不喜这些菜式?”乌苏犹豫着开口询问。
博古闻声也看了过来。
她似乎每餐都用得不多,原来是不合胃口吗?可她这般纤瘦,合该多吃些肉食,才能长胖些。
“这里有厨房么?”凤倾城抬眸,望向怔怔看着她的二人。
“有……有大厨房,其他院落里似乎还有小厨房。”乌苏一时不解其意,只得如实相告。
凤倾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沉吟片刻,她方又开口:“我想亲手做些吃食,这些我实在咽不下去。”
凤倾城提出亲自下厨,让乌苏和博古皆是一愣。
二人对视一眼,俱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诧异。
虽知她炖的鸡汤确实鲜美,可她那双纤纤玉手当真要日日沾染烟火气,还真是让人难以想象。
博古犹豫片刻,终是说道:“姑娘若真想下厨,回头我禀明主子,看能否拨一处厨房给姑娘使用。”
凤倾城微微颔首,执箸勉强夹了一筷肉放入碗中,就着馍慢慢吃起来。
不过用了三五口,便让他们将饭菜撤下。
“寒影、博古,你们将这些分食了吧。粮食可贵,不能浪费。”
说罢,她转身回到书案前,继续看书。
博古看着桌上几乎未动的膳食,不由蹙紧了眉头。
乌苏上前收拾餐桌,三人一同退至院外用膳。
“寒影,你家姑娘平日喜好吃什么吃?”博古夹了块肉放入口中,细细咀嚼。
这般美味的食物,她竟难以下咽?
真是从未见过如此挑剔的女子。在西夏,女子皆是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大齐的女子果然弱不禁风,还矫情做作,而这凤倾城更是其中之最。
寒影咽下手中的饼,抬眼对上两道同样好奇的目光,不紧不慢地道:“我家姑娘身子弱,饮食向来精致。你们这些菜式太过……”
他一时寻不到恰当的词形容。
说不好吧,餐餐都是大肉;说好吧,连他这般男子都吃不惯,更何况是姑娘?
“你家姑娘体弱,这不用你说我们也看得出来。”博古朝天翻了个白眼。
不仅体弱,还娇气得很。一路上风餐露宿,她一会儿说冷要日落之前就得停下来歇息,一会儿说喝不得凉水要他日日烧热水随身带着,可把他折腾得够呛。
“你家姑娘是自幼就这般体弱,还是后来才如此的?”乌苏问出心中疑惑。
他潜伏大齐多年,大齐女子虽比西夏女子要纤弱些,但如凤倾城这般看似风一吹就倒的,实在少见。
况且,据他先前所了解,凤倾城出身乡野,本不该是这般弱不禁风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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