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贯穿天地的玄金光柱微微摇曳着,仿佛随时会熄灭。
九幽帝君染血的帝袍被残余能量激荡得猎猎作响。
他伟岸的身躯亦不可抑制地晃了晃,眉宇间凝聚着深重的疲惫。
然其目光扫过轮回台周遭狰狞的空间裂缝时,疲惫瞬间化为磐石般的坚毅。
帝君深吸了一口冥界浑浊的空气,双手猛地于胸前结出一个繁复古老的印记。
“以吾帝魂,补天定地!”低沉的帝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穿透了混乱的虚空。
他周身黯淡的帝光骤然再次炽烈燃烧起来。
这一次,光芒不再外放杀伐,而是带着一种温润厚重的力量,如同金色的熔岩般流淌出来。
光芒精准地注入脚下那布满裂痕的轮回台基座。
嗡……
轮回台仿佛被注入了生命。
其核心处发出低沉的共鸣。
那贯穿天地的玄金光柱随之稳定下来,光芒由刺目转为内敛的醇厚。
光柱中,六扇宏伟的轮回巨门缓缓转动。
门扉上镌刻的古老符文次第亮起,流淌出淡金色的光晕。
这光晕如同拥有生命般,轻柔地向四周扩散开去。
光晕最先触及了那些蛛网般密布的空间裂缝。
狂暴的虚空乱流甫一接触光晕,竟如沸汤泼雪般迅速平息、消融。
狰狞的黑色裂痕边缘,被柔和的金光温柔包裹着。
空间碎片在金光中如同被无形的手抚平。
细微的“咔嚓”声不绝于耳,那是空间法则在轮回伟力下自行弥合的声响。
巨大的裂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收拢。
翻腾不息的血魂矿脉亦被金光扫过。
冲天的怨毒血光如同遇到了克星,不甘地嘶鸣着,被金光层层压制下去。
无数躁动的亡魂被安抚,重新沉入矿脉深处。
倒卷悬空的忘川浊流,在轮回之光的牵引下,发出沉重的哗啦声。
浑浊的河水如同被驯服的巨龙,缓缓回落原本的河道。
裹挟其中的污秽之物亦被金光净化、沉淀。
弥漫整个战场的毁灭性能量与污秽怨念,在无处不在的轮回之光下迅速瓦解。
刺鼻的腥臭与怨毒的尖啸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宁气息取代。
战场上的能量乱流渐渐平息。
天地间那令人窒息的毁灭暴戾,正被一种古老、庄严、生生不息的秩序力量温柔地覆盖、取代。
死寂的冥土仿佛迎来了久违的春日。
劫后余生的麻木亡魂们,茫然地抬起头。
空洞的眼窝望向那温暖的玄金光柱。
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直抵魂灵深处的抚慰力量。
它们魂体中积压了万载的恐惧、痛苦与绝望,如同被温暖的泉水轻柔洗去。
一些亡魂本能地朝着光柱的方向缓缓匍匐下去。干涸的魂体发出无声的、带着一丝解脱意味的呜咽。
九幽帝君独立于轮回台之巅。他沐浴在自身引动、如今已稳定运转的重光之中。
染血的帝袍在柔和光辉里无声拂动。
威严的面容上刻着深深的疲惫。
那双俯瞰冥土的帝瞳,虽难掩损耗过度的黯淡,深处却燃烧着永不熄灭的信念火焰。
帝魂的燃烧带来了虚弱,也带来了秩序重归的曙光。
轮回台的光芒已彻底稳固。六道门户缓缓流转,散发出恒定而浩瀚的接引之力。
冥界混乱的法则脉络,在这核心之地被重新梳理、锚定。
帝君的目光缓缓扫过下方被轮回之光温柔覆盖的疮痍战场。
扫过那些匍匐呜咽、重获一丝安宁的亡魂,最终,落在了光柱边缘那个青衫身影身上。
云飞依旧保持着僵立的姿势,伸出的手悬在半空,掌心空空荡荡。
他低垂着头,视线凝固在掌心虚无之处周身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悲恸与死寂。
唯有其紧握的掌心中,那枚沉寂的魂玉“归墟”,正散发着微弱却异常执着的暖意。
丝丝缕缕肉眼难辨的暖金色细线,如同拥有生命般缠绕着他的指节。
那暖意仿佛带着一丝极其微弱的、源自魂玉深处的悸动。
如同沉睡种子在泥土深处极其轻微的一次搏动,微弱得几乎只是错觉。
帝君凝视着云飞掌心的微光,威严的帝目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
有对幽姬凋零的惋惜,有对玄霄遁逃的凝重,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惊异。
他清晰地感知到,在那最后关头,魂玉爆发出的、强行挽留魂屑的力量,其本质竟隐隐触及了轮回本源中关于“真灵不灭”的至高法则。这绝非寻常器灵所能为。
帝君缓缓收回了目光。
他不再看云飞,转而将心神完全沉入脚下轮回台,残存的帝魂本源持续流淌而出,与轮回台共鸣共振,进一步巩固着刚刚重定的秩序。
空间裂缝已弥合了大半。仅余几条最深邃的裂痕边缘,还残留着细微的黑色电芒。
在轮回之光的持续冲刷下,它们也正缓慢而坚定地消失。
忘川河水彻底归流,血魂矿脉的躁动被完全镇压。
战场上残留的污秽能量与骸骨碎片,正被无形的轮回之力分解、净化,化作滋养冥土的养分。
一种前所未有的、代表着秩序重归的宁静氛围,开始在这片饱经蹂躏的核心之地弥漫开来。
这是属于九幽帝君的胜利,亦是无数牺牲换来的短暂安宁。
帝君染血的指尖轻轻拂过轮回台冰冷的基座。
一道细微却清晰的玄金符文被烙印其上,这是帝印,宣告着冥界核心重归帝君统御。
“镇。”
帝君低语,声音不高。
却带着言出法随的力量,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角落。
随着这一字落下,整个轮回台区域的空间彻底稳固下来。
那贯穿天地的玄金光柱也随之缓缓收敛光芒。
六道轮回巨门的投影渐渐淡去,最终隐没于轮回台本体之中。
只余下台身流转着温润而内敛的玄金光泽。
战场彻底平静了。唯有残留的能量余烬,如同萤火般在虚空中明灭不定,诉说着方才那毁天灭地的激战。
九幽帝君挺直了脊背。尽管帝魂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他依旧站得如同亘古不移的山岳。
帝威虽敛,其存在本身,便已是这片新生秩序最坚实的支柱。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光柱边缘。云飞依旧没有动,仿佛凝固成了一尊悲伤的石像。
唯有掌心魂玉那微弱却持续的暖光,在冥界的灰暗中,固执地亮着一点微芒。
帝君沉默了片刻。
最终,他什么也没有说。
只是缓缓闭上双目。
开始全力调息,汲取着冥界本源之力,修复那严重受创的帝魂。
重光之后,重建冥界的漫长征途,才刚刚开始。
而那道融入空间裂缝的污血幽光,早已消失在狂暴的虚空乱流深处。
带着玄霄的怨毒,带着云家先祖最后一丝印记的谜团,遁向了不可知的远方。
隐患的种子,已然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