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点左右,一辆中巴车沿着晚宴的盘山公路小心翼翼地驶入偏僻的屏溪村。
得益于村村通的工程,哪怕是在山坳坳里,屏溪村也能有一段平坦干净的水泥公路,但同样碍于地势,屏溪村是一个十分贫困的村庄。
车轮碾过路边闪耀掉落下来的碎石时还发出沙沙的声响,打破了这份早间的宁静。
中巴车内的气氛微妙尴尬。
这辆中巴车是《田园悠闲日记》节目组录制的车辆,里面有参加录制的四位嘉宾和节目组工作人员。
坐在车厢最后一排角落的是当前黑红流量林景珩。
哪怕戴着黑色的鸭舌帽和同款口罩,将整张脸遮得七七八八,只露出一双淡漠得眼睛,也依旧能感觉这是一个长相优越的年轻男人。
林景珩眼睛没有什么情绪,淡漠地看着窗外飞逝的山林,周身仿佛自带隔离罩,将自己和其他嘉宾隔绝在外。
坐在前面正侃侃而谈的正是老前辈赵明远,从上车开始知晓直播镜头打开就没有停下来过,正给其他三个明显没有听的嘉宾说往事,碎碎念全被工作人员和直播间的观众听完了。
弹幕上除了一开始林景珩的粉丝和黑子大战,后面全部齐刷刷地变成“师傅别念了”。
还有两个拽得二五八万的年轻人,一个是凭借一部网剧小火的演员苏玥,火了之后经过深挖倒是把她富家小姐追梦的背景给挖了出来。
苏玥的旁边则是和她一个圈子的江辰,纯粹的玩票性质,但好在人家不唱歌不演戏不圈钱,还很大方地到处投钱投节目,就是脾气很直,不喜欢的常常让人下不来台。
林景珩就更有特质了,二十岁那年偶像出道爆火,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三年下来没有一首正规专辑,没有一个正式的舞台,更是从出道的第二天开始爆出无数黑料,三年来每次出现他的名字都是黑红大战。
总而言之,想要走温馨田园的节目组请来了四位……性格都很明显的嘉宾,直播打开就是一场腥风血雨。
直播已经打开半个小时后,其实早早蹲守的粉丝和黑粉在开机前就涌了进来,弹幕并没有因为路上无聊而停歇,密密麻麻。
【江辰怎么染了大金毛的发色?不说话的时候还是很帅】
【玥玥怎么不拍戏了?参加这个节目肯定要受苦了】
【节目组的给赵老师递口水歇歇吧,我耳朵都要听出茧子来了】
【林景珩真是瘟神,有他在节目不会黄吧】
【一个人坐在后面搞什么特殊待遇?是比在场的谁高贵】
【前面的早上吃粪了?说话的嫌吵,安静的嫌耍大牌,怎么着,是要站到车顶上才满意吗】
【滚滚滚!不喜欢就别看】
恶意几乎要穿过屏幕弥漫到车厢里,林景珩似乎有所感应,猫眼下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终究还是没动,随即恢复了死水般的平静。
这样的场景他这三年已经习以为常,从巅峰到谷底不过一夜的时间,从万众瞩目到千夫所指也不需要太多事。
他身上背着的“忘恩负义”、“打压同辈”、“违约耍大牌”、“抄袭”、“不尊重前辈”等等标签,是一个徒有黑红流量,但却连站上舞台机会都没有的靶子。
这次接下这个综艺,与其说是一个工作机会,还不如说是最后放逐前的榨干价值。
中巴车在村口平坦的晒谷场停下。
车门打开,空气里并没有不好闻的味道,更没有想象中的脏乱差,虽然瞧着是有些破旧,但乡下青草的空气反而让人精神一振。
有种终于吸到上等空气、肺被洗涤的净化感。
苏玥和江辰好奇地打量着四周,两个人显然没接受过这样的“农家乐”,他们两个顶多去过马庄或者山庄,还不知道险恶。
林景珩最后一个下车,在工作人员的提醒下终于将口罩摘下,露出一张轮廓优越但面色微微偏白的优越俊脸。
能在几年没有正面曝光和黑料的夹击下还有粉丝,这张脸和偶像白月光占了很大的功劳。
“欢迎大家来到《田园悠闲日记》的录制现场。”郭导拿着一个大喇叭,梦回小时候的教师小蜜蜂,质量堪忧,声音在空旷的场地上回荡,“在开始真正的田园生活之前,请嘉宾首先解决食宿问题,众所周知,我的节目是要做好心理准备的。”
弹幕上全都是哈哈哈,郭导在综艺节目这一块也是有口碑的,毕竟能够把恋爱综艺办成对抗军训的也只有他一人。
不过该说不说,那一期恋综的几位都吃到了流量的红利,郭导也是一战成名。
众人顺着郭导指的方向看去,已经有工作人员搬来了移动的小黑板,上面是几间民居的照片,外观看起来都颇有些年头,甚至是有明显修缮过的痕迹,显然是为了他们还提前改善了点。
林景珩看着照片上最显眼的那张照片,上面的房子甚至还是低矮的土坯墙,茅草覆盖,真的有种风大一点就能刮走的感觉。
他又看了看目之所及的几座房子,明显这几间都是郭导精挑细选出来的,屏溪村虽然贫困,但贫到这种程度还是让郭导费了一番心思。
那边的江辰率先忍不住:“郭导,我给你投的钱是被你吃了吗?”
郭导听到投资商这么问一点都不慌,钱到了他手里可没有退出去的道理,再说啦,他问心无愧。
“请嘉宾不要诽谤节目组,这都是为了节目效果。”
苏玥也没忍不住,嫌弃递说:“节目效果就是看我们吃糠咽菜?”
“郭导,大家现在压力都大,也喜欢一些和谐友好享受的生活节奏,你不用继续走艰苦路线。”
郭导当作耳旁风,根本不听他们的,气得苏玥脸上不开心都写出来了。
但因为她年纪小,生气也不是那种盛气凌人的,观众看得还挺开心的,都在那心疼递说“妹宝要遭罪了”。
“住宿的选择,我们将通过最传统最公正,也最省力气的方式——抽签决定。”
工作人员适时地递上来一个抽签筒。
林景珩都没忍不住管理表情,因为抽签筒是一个长方形的快递纸箱,里面的签字像是工作人员随手在哪里掰下来的竹子,毛刺都没剃干净。
主打一个艰苦朴素。
赵明远倒是捧场:“很公平,希望我的运气不要太差。”
有了对比倒是让人对前面相对简陋的屋子有了期待,苏玥对最差劲的那套显然避而远之:“我觉得那间瓦房不错。”
有了土坯茅草屋的对比,简单的瓦房也入了大小姐的眼。
江辰更是一副恨不得立刻找郭导要回投资金的气势。
四个人就这么开始抽还带毛刺的竹签,林景珩上前,修长的手指落在绿色的竹签上形成鲜明的对比,直播弹幕里面都是夸赞的声音,简直是手控的福音。
林景珩没多看一眼,抽出来就交给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拿着含字的那一块对着镜头展示,表情有些微妙:“林老师,你是4号房。”
就是最独特的土坯茅草屋。
镜头还很缺德的给那件最破败的照片足足五秒的大特写。
【哈哈哈,果然是恶有恶报】
【节目组是懂效果的,林景珩可是违约惯了的,不会当场罢录吧】
【哥哥运气好差,那屋子要怎么住人啊】
【虽然但是……有点惨,这屋子感觉是我小时候才有的,现在农村要找出这样的条件也不容易】
【录节目而已,拿了钱的,还是可怜可怜自己拿着几千的工资起早贪黑骑着小电驴去上班结果发现小电驴被撬了挡风被】
【好恶毒的弹幕……】
其他嘉宾看到林景珩抽走了隐藏炸弹,一个个表情如释重负。
江辰笑得很不客气,对林景珩没有厌恶但也没有好感,只是恶趣味的喜欢看人出丑:“兄弟保重!”
林景珩依旧面无表情,抽中4号房好像对他算不得什么。
郭导眼看着嘉宾抽完了签,还很抠门地回收,苏玥问了一句这东西回收干什么,他居然堂而皇之地说下次再用,一群人表情都一言难尽。
抠门到这种程度,也是没谁了。
林景珩都没忍住,看向身边的江辰:“建议你查查投的钱。”
江辰摸了摸下巴,阳光下金灿灿的头发越看越像大金毛:“确实得查查。”
郭导无视他们当面蛐蛐自己:“接下来会分成四个直播间,我们是一个开放性的节目,大家在完成基本生存和简单任务后可自行探索。”
然后像是放牧一样把四个嘉宾分散开来,丢给他们行李箱,就让他们自生自灭。
四个人和各自的跟拍面面相觑。
林景珩率先提着他的黑色大行李箱离开,冲着节目组“好心”贴的方向标行走。
节目组的直播间变成四个子直播间,瞬间分流。
关注林景珩的人依旧最多,果然爱和恨都是两种浓烈的情绪。
林景珩平静地走向他的4号房,照片和实景给人的震撼还是不同,只有站在这座土坯茅草屋面前才更加意识到它的破。
林景珩推开那扇吱呀作响、仿佛随时要掉落零部件的木门,扑面而来的干草和陈年木料的气味。
林景珩定在门口几秒,静止的那几秒似乎在给自己呼吸调整。
“比我想象的好。”
林景珩说完这句话大步迈进去。
说实话,他以为节目组会布置一些蜘蛛蟑螂的意外惊喜,没想到只是破而已。
屋子里面也打扫过了,能满足基本的生活,锅碗瓢盆都齐全。
【我还以为他会发少爷脾气呢】
【虽然我们家景珩长得像少爷,但是实打实的普通孩子】
【其实……我也以为郭导会布置得更邋遢一点、可怕一点】
然而,就在林景珩踏出灶房的第一步,旁边角落的一堆干草里突然传来一阵窸窣声。
林景珩脚步一顿,警惕地看过去,跟拍同样警惕,他记得节目组没有在屋子里搞事啊。
该不会没清扫干净爬出来一条蛇吧?
只见一只壮硕的母鸡慢悠悠地从草堆里钻出来,它对林景珩和跟拍一点都没有害怕,反而歪着头“咕咕”叫两声。
母鸡当着林景珩和直播镜头的面,大摇大摆地走到他跟前,找了个很……熟悉的姿势蹲下去,借着吧唧一声,一颗还带着排泄物的绿色蛋滚落在地上。
借着母鸡翅膀扑棱起来,飞走了……
林景珩看着飘下来的鸡毛:“……”
【???】
【哈哈哈哈哈哈!我笑疯了!】
【我的老天爷,这只母鸡好有综艺感】
【nonono,这叫有礼貌】
【每日新鲜鸡蛋,童叟无欺,纯天然食物】
【哥哥的表情都失控了:我是谁?我在哪?】
【顶流偶像变身乡村捡蛋郎】
【这母鸡是节目组的安排吗】
林景珩也怀疑:“郭导安排的节目?”
跟拍默默摇晃镜头,压着声音但依旧被捕捉到:“不是。”
“这只鸡都不是节目组的。”
谁能想到第一个爆点是这只意外来鸡造成的了。
作为一个资深的工作人员,他能想到这一段的搞笑感。
林景珩那张惯于用冷漠保护自己的脸都出现了裂痕,一种荒谬、无奈和无措的表情出现在脸上,站在原地一时间竟不知作何反应。
更好笑的是,那只飞走的母鸡去而复返,站在矮矮的土墙上。
“咯咯咯”
林静和麻木着脸看向一只叫的母鸡,想了想,抽出随身携带的纸巾,捡起地上的鸡蛋,淡定地走向母鸡。
蛋,还给你!
镜头把这一幕拍下来,莫名的好笑。
直播间显然被推了一波流,本来的粉黑大战都被路人的哈哈哈给冲没了。
跟拍看不下去了,提醒说:“林老师,母鸡应该只是喜欢叫而已,她没把这枚蛋当孩子。”
跟拍也是有点幽默感在身上的。
母鸡终于叫累了,沿着矮墙走两步,林景珩感受到了一股微妙的嫌弃。
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镜头跟着转过去,只看到一个朴素秀丽的年轻女孩略带拘谨地说:“不好意思,我家的母鸡好像擅自跑到您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