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岁开衙,万象更新,京城里却爆出一桩令人瞠目的奇闻——堂堂荣国府竟将一介古董商人告上了顺天府。
顺天府尹秦禹秦大人接到这纸诉状时,眉峰紧锁,满腹疑云。这倒卖主家物件的奴才哪个府上没有?可哪家不是关起门来处置了事,何曾见过这般大张旗鼓闹到公堂之上的?这荣国府,莫不是疯了不成?
他捻着诉状细看,那被告冷子兴虽非贾府家奴,可其岳父周瑞是已故贾王氏的陪房,岳母周瑞家的更是府中有头有脸的管事嬷嬷。这等沾亲带故的关系,按理更该遮掩才是。秦大人越想越觉蹊跷,不由得将诉状凑到灯下,一字一句地细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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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那日从林府归来,贾琏夫妇二人便将林清的提醒放在心上。
次日天色未明,他便带着两个得力小厮出了门。这一去便是大半日,直到午后申时,才见他一脚迈进房门,铁青着脸进来。
凤姐正和平儿逗弄着怀中的大姐儿,见他这般形容,心头猛地一沉。
她忙使眼色让平儿将孩子抱走,亲自斟了盏热茶递过去:\"这是怎么了?莫非那冷子兴当真惹了什么滔天大祸?\"
贾琏将茶盏重重一顿,茶水溅湿了桌案:\"好个周瑞!好个冷子兴!你可知那冷家竟是流民籍?连个正经户籍都没有!若不是林大人昨日提点,咱们险些就要替这等来历不明的人强出头,日后怕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流民?\"凤姐瞳孔骤缩,指尖的帕子绞得死紧。
她到底是心思机敏,不过转念间便冷笑出声:\"好个二太太!当真是九曲玲珑的心肠!就不知老太太可曾知晓这番布置?\"
见贾琏仍是不解,凤姐压低声音道:\"你想想,那古董铺子原是二太太的产业,周瑞女儿赎身嫁人也是她做的主。若冷家真是流民,这铺子里的买卖能干净到哪儿去?分明是握着流民身份这个把柄,好叫冷家永远不敢背叛。\"
贾琏倒吸一口凉气:\"你的意思是...二太太早就在防着这一手?\"
\"八九不离十。\"凤姐眸中寒光闪烁,\"如今这烫手山芋倒落在咱们手里了。\"
\"这...这可如何是好?\"贾琏急得在屋里团团转。
平儿悄悄奉上新茶,氤氲茶香也抚不平满室焦灼。
凤姐执起茶盏又放下,青瓷底磕在紫檀桌上发出清脆一响:\"二爷再去细查,务必要拿到冷子兴不干不净的真凭实据。我这就去老太太那儿探探口风。\"
贾琏跺了跺脚,抓起外袍又匆匆出门。凤姐对镜理了理鬓角,往贾母院中去时,脸上已换作寻常说笑的模样。一番机锋试探下来,她心下明了:老太太对冷子兴的底细确不知情,当年允周瑞女儿赎身,不过是为全王夫人的颜面。
暮色四合时,贾琏带着一身寒气归来,连平儿递上的手炉都顾不上接,便颤着声吐露惊天内情:\"二太太...二太太她竟连御赐的物件都敢动!那对珐琅彩百鸟朝凤瓶,分明是老太爷在时宫里赏下来的!\"
凤姐险些拿不住手中的茶盏。御赐之物!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老太太确实不知情。\"她强自镇定,声音却止不住发颤,\"如今看来,这官司不打也不成了。\"
夫妻二人秉烛夜谈,烛泪堆了满盘。直到三更鼓响,凤姐终于咬牙拍板:\"明日就去报官!就说清点库房时发现御赐之物不翼而飞,经查竟是被刁奴盗卖!\"
翌日晨起,贾琏夫妇将此事禀明贾赦邢夫人。那两位早已吓破了胆,哪里还有主意?只听凤姐条分缕析其中利害,俱是连连点头。
邢夫人握着凤姐的手直发抖:\"我的儿,府里上下...可就指望你了!\"
当荣国府的诉状递进顺天府时,朝阳正冲破云层。
凤姐站在府中廊下望着那抹金光,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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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天府那桩官司尚未审结,林府却没关心的心思了,主要是苏州的家书却如一片轻羽,在正月料峭的寒风中送到了京城林府,立时搅动了一池春水。信是崔夫人亲笔,言明她将携长子林泽、长媳唐蔓,于正月初五启程赴京。
京城林府上下闻讯,即刻忙碌起来。张老夫人亲自督率仆役收拾院落,黛玉虽在孝中,不便张罗,也命身边得力的嬷嬷们从旁协助,务求处处妥帖。此番崔夫人匆匆北上,不为别事,正是要为次子林淡、三子林清的婚事做主。
其实,于林淡自身而言,他倒并不急切。去岁,东平郡王府的江挽澜曾隐晦问及婚期,彼时林淡以“再等一年”推却了。
其中关窍,唯有他自己知晓——只因今年,他江娘终于要年满十八了。他本意是想待侄女黛玉出了孝期,再风风光光办自己的喜事,好让这孩子能无所顾忌、欢欢喜喜地参与全程。
然而,年前与萧承煜的一次会面,却让他改变了主意。萧承煜无意地提了一句,宫里的甄老太妃近来凤体违和,连续多日不见起色……林淡闻弦歌而知雅意,他虽拿不准若老太妃真有个万一,今上会依何等礼制守孝,但国孝期禁婚嫁,至少一年是跑不掉的。他本人自是不惧等待,却不能不为弟弟林清考量。
林清比他尚小一岁,原也不着急。
可年前母亲崔夫人的家书中提及,苏州老家的崔家二房夫人不知听了谁的蛊惑,竟昏了头,想要撕毁与林清的婚约,将女儿崔釉棠另许给苏州本地一富商。
此事气得崔家老太爷当场动了家法,将二夫人关进了祠堂思过。
崔家长嫂陆夫人心惊胆战,唯恐夜长梦多,再横生枝节,急忙寻到小姑子崔夫人处,恳请尽早促成林清与釉棠的婚事。想着林清如今在京城为官,若将侄女送至京城完婚,天高路远,也绝了老二家的再兴风作浪的念头。
收到这封详陈利害的家书后,林淡当即将此事禀明张老夫人,并唤来林清、黛玉,于暖阁中共议。
烛光下,黛玉听闻叔父们的顾虑,纤柔的面容上露出明澈理解的笑容,声音清柔却异常坚定:“二叔叔、三叔叔不必为曦儿挂心。曦儿身为小辈,又在孝中,即便不在孝期,也不好在前头喧闹场合露面。两位婶婶皆是通情达理之人,难道还会因曦儿守孝,便不见我了不成?”
(过节聚餐来晚啦,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