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冲着身后所有人呐喊,声嘶竭力!
“违令者,军法从事!想想你们身后的爹娘婆姨!”
稀稀落落的箭矢,带着守军们的痛苦和无奈,颤巍巍地射了出去。
一些流民哀嚎着倒下,但更多的人被后面督战的匪徒逼迫着,继续麻木向前。
河水迅速被染红,被尸体和活人填平。
紧接着,更多的流匪扛着简陋的云梯冲了过来。
他们甚至毫无人性地将之前战死,或被杀流民的尸体堆积起来,试图作为攀爬城墙的阶梯!
“这群该千刀万剐的畜生!”
在后方组织民夫搬运滚木的王岚,透过垛口看到此景,气得浑身发抖。
孙昀也在城墙上看到这一幕,嘴唇不由的颤抖发白。
他通读历史,却也知晓战争残酷,可如今亲眼看见,看着这些流匪不将百姓性命当成性命。
也只得强忍着别过脑袋,不忍直视。
可随之而来的便是一旁谢起强硬的声音,“瞧见了吧,这就是战争。”
谢起目光扫过孙昀,平淡开口,“书中描绘的战场惨状,远不如实际所见的一成!这等残酷,是书卷无法描绘的。”
孙昀沉默,随后重重地点头。
他也知道,他救不了这些被流匪裹挟的流民。
能救的无非是阳和县里上万的百姓!
谢起的布置开始显现效果。
城头之上,所有能找出来的旌旗都被慌插上,迎风招展。
数百青壮在城墙后方通道玩命地来回跑动,扬起漫天尘土。
从城外望去,城头旌旗密布,人影幢幢。
跑动不休,根本看不清虚实!
流匪的前锋队伍冲过被填平的护城河,抬头看到旌旗招展的景象,冲锋势头不由得一滞。
许多人脸上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
一个小头目拉住旁边的人,声音都有些变调。
“兄弟,不对劲啊!不是说这阳和县没兵吗?”
“你瞅瞅这城头上,这他娘的是没兵的样子?旗子比咱老家庙会还多!”
旁边一个经验丰富些的老匪也皱紧了眉头,放缓了脚步。
“嘶……是邪门!你看那些人影跑的,尘土扬的!别是官府故意设的套,引咱们上来,城里藏着重兵吧?”
“他娘的,战又不战,退又不退,光插旗子跑步,搞什么鬼名堂!”
另一个脾气火爆的头目骂骂咧咧。
但看着城头那雄厚的声势,心里也开始打鼓。
不敢再像之前那样闷头猛冲。
就在他们犹豫减速的这宝贵片刻,城墙上,赵天涯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战机,嘶声怒吼。
“就是现在!滚木!礌石!给老子狠狠地砸!”
准备好的守城器械如同冰雹般落下。
惨叫声瞬间压过了之前的喧嚣。
流匪这第一波凶猛的攻势,在疑兵之计的干扰和守军及时的反击下,竟被硬生生遏制、击退!
孙昀注意到谢起的目光正掠过每一个垛口,像是在清点着什么,又像是在评估守军的士气。
他的视线在几个手臂中箭却仍在坚持的守军身上停留片刻,对身旁的赵天涯低语了几句。
赵天涯立刻招呼医护上前,强行将那几人换下。
“谢公,贼人虽退,但……”
孙昀刚开口,便被城下骤起的鼓噪打断。
流匪的第二波进攻来得更快,也更狡猾。
他们不再集中于一处,而是分成数股,同时扑向城墙的不同段落。
云梯的数量似乎也多了不少,其中几架格外粗壮,顶端甚至带着铁钩,牢牢扣住墙垛,匪徒们口衔利刃,攀爬的速度明显快于前次。
“集中弓箭手,射攀城之敌!滚木对准云梯!”
赵天涯的吼声已然沙哑,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亲自抢过一张弓,将两名即将登顶的悍匪射落。
城上城下,箭矢交错,石块纷飞。
惨叫声、兵刃碰撞声、怒吼声交织成一片。
在东侧一段城墙,由于守军密度稍弱,一架云梯上的匪徒连续跃上两人,挥舞着大刀疯狂劈砍。
瞬间砍倒了三名青壮,打开了一个狭窄的缺口。
“堵住!快堵住!”
负责该段的一名队长目眦欲裂,带着人扑上去。
就在此时,一直默立观察的天蛇动了。
他身形如鬼魅般掠出,足尖在垛口上轻轻一点。
身形便如轻烟般沿墙面疾速下滑数尺,瞬间拉近了与目标的距离。
袖袍拂动间,两点寒星激射而出!
那两名刚刚站稳脚跟的匪徒喉咙上顿时多了一个血洞,一声未吭便栽下城去。
而天蛇在甩出暗器的同时,单手已扣住墙砖缝隙,身形借力一顿,便如灵猿般轻巧地翻回了城墙之内。
再度悄无声息地落回谢起身侧,仿佛从未离开。
这一手,顿时让附近看到此景的守军士气大振。
谢起对这一切恍若未觉,他的注意力似乎被别处吸引。
他指向西面一段看似压力不大的城墙,对传令兵道:
“告诉赵天涯,带预备的青壮二十人,加强西面第三至第五垛口的防守,贼人真正的攻击很快会转到那里。”
孙昀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起初不解,随即恍然。
西面城下看似只有零星匪徒骚扰,但远处尘头起处,隐约有身着皮甲、队形更整的匪徒在悄然移动。
“声东击西?”
他低呼。
谢起微微颔首。
果然,不到一刻钟,西面城墙突然遭到了极其猛烈的攻击。
数百名显然是老营精锐的匪徒,在一个手持狼牙棒的壮汉头目率领下,悍不畏死地攀援而上。
他们身手矫健,格挡开稀疏的箭矢,瞬间就有人登上了城头。
那持狼牙棒的匪首异常凶悍,一棒就将一名青壮连人带矛砸飞,狂吼着就要扩大缺口。
“着!”
一声清冷的低喝来自城楼方向。
只见林雀不知何时已取过一张铁胎弓,弦如满月。
咻!
箭如流星。
那挥舞狼牙棒的匪首正待砸下第二棒,动作猛地僵住,雕翎箭已精准地从他张开的巨口中射入,后颈透出!
他庞大的身躯晃了晃,轰然倒地。
赵天涯抓住机会,嘶声大喊:“杀啊!”
带领青壮们一拥而上,终于将这股精锐匪徒尽数砍翻或推下城去。
危机解除,西面守军爆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呼,看向城楼方向的目光充满了敬畏与感激。
……
“废物!一群没用的废物!”
流匪中军,北山大王看到前锋如同撞上铁板般溃退下来,勃然大怒,一脚踹翻一个逃回来的小头目。
“怎么回事?一个小小的县城,你们都拿不下来?”
那小头目连滚带爬,惊魂未定地哭喊:“大……大王!邪门,太邪门了!”
“城头上的守军,好像比咱们想的要多得多啊!旗子插得密密麻麻,城墙也都是一大堆移动的人头,根本看不清楚有多少人!”
“弟兄们心里头发毛,不敢往上冲。”
“放你娘的屁!”
北山大王闻言,心头也是一凛。
他先前可打探过了,知道整个阳和县的守军不过百人。
怎么会突然出现这么多的兵马?
可看手下将士又不像是假的,难道青州府城的援兵这么快到了?
但他仗着人多势众,强行压下那丝不安,又是一脚踹过去。
“再多能多过老子几万大军?肯定是装神弄鬼,吓唬人的把戏!”
他环顾四周,看到不少头目脸上也带着疑虑,知道军心已受影响。
此刻若是退缩,恐怕顷刻间就是溃败。
他把心一横,拔出鬼头刀吼道:“都他娘的被几面破旗吓住了?”
“传老子命令,第一个爬上城头的,赏银百两,女人随便挑!给老子冲!”
二当家在一旁眉头紧锁,看着城头那不同寻常的动静。
以及士气明显受挫的前锋,忍不住再次劝道。
“大哥,弟兄们死伤不小,这阳和县看着确实有点扎手,要不咱们先撤下来,缓一缓,想想别的法子?”
“缓?缓个卵!”
北山大王猛地扭头,赤红的眼睛死死瞪着二当家,口水几乎喷到他脸上。
“老子纵横百里,打下县城一双手都数不过来,今天要是被这几面旗子吓回去,以后还怎么带弟兄?还怎么在这绿林里立足?”
“老子丢不起这个人!”
“今天就是用人堆,也要把阳和县给老子堆下来!谁敢再言退,老子先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