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洞天,彻底变了模样。
原本清幽的仙家福地,如今被一层极其柔软、弹性十足、散发着淡淡暖光和甜睡气息的七彩菌毯覆盖。菌毯厚实如云,踩上去悄无声息,还微微下陷,让人(和兽)一踩上去就忍不住想躺下打滚。
洞顶,垂落下来无数发光的小蘑菇,像星星点灯的灯笼,投下柔和斑斓的光晕。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草木清香、灵泉甘冽、以及某种…令人昏昏欲睡的孢子甜香。
暖玉榻早已被菌毯温柔吞噬,成了菌毯海洋中最柔软蓬松的一座“岛屿”。萧闲深陷其中,只露出半个歪斜的睡帽和均匀起伏的肚皮。十三兽以各种奇葩姿势瘫在他周围,睡得鼻涕泡都冒出来了。那根惹事的烧火棍,随意插在菌毯上,棍身温润流光,像个镇榻之宝。
新来的斑斓菌族们,已然将此地视为天堂。它们三三两两,找了自己最满意的角落,菌丝深深扎入灵脉,伞盖开合,发出满足的“噗叽”声。有的甚至和十兽挤在一起睡,食铁兽怀里搂着个红蘑菇,冰狐尾巴盖着几个蓝蘑菇,火雀头顶顶着发光菇,和谐的诡异。
秦夭夭正试图教一颗伞盖会变色的蘑菇玩翻绳,老道士围着几株会喷丹香的蘑菇打转,赵小乙在菌毯上滑来滑去,发出咯咯傻笑。
慕容尘抱剑立于稍远处,看着这梦幻(且离谱)的景象,嘴角抽搐。云澜默默将冰莲种在了一丛喜寒的银霜菇旁边。徐凌雪黑袍拂过菌毯,煞气收敛,似乎怕惊扰了这份…安逸。桑红袖的星图推演出的尽是“大吉大利,今晚吃…睡大觉”的卦象。
洛清漪静立一株月影菇旁,那菇竟能模拟月华清辉,与她气息交相辉映。她看着这片被萧闲间接“改造”的无比…舒适…且…懒散的洞天,清冷的眸中情绪复杂。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吧唧着嘴,在菌毯里蠕动了一下,嘟囔梦话:“…清漪…毯子…好软…”
日子,仿佛就要这么一直软绵绵、暖烘烘、懒洋洋地过下去。
直到——
“嗡——!”
一声极其尖锐、穿透力极强的嗡鸣,毫无征兆地撕裂了洞天的宁静!
那声音并非通过耳朵听见,而是直接炸响在每个人的识海深处!如同亿万根钢针,狠狠扎入神魂!
“呃啊!”
所有弟子同时抱头惨叫,修为稍弱者直接口鼻溢血,瘫软在地!
十三兽惊惶炸毛,发出痛苦嘶鸣!
就连那些蘑菇,伞盖都剧烈颤抖起来,发出“噗噗”的哀鸣!
慕容尘重剑嗡鸣护主,脸色煞白!云澜冰莲瞬间崩碎!徐凌雪煞气失控暴走!秦夭夭滑溜道韵直接被震散!老道士丹炉“哐当”倒地!桑红袖星图光芒乱闪,几乎熄灭!
洛清漪月华剑骤然出鞘,清辉暴涨,护住身后一片区域,但她的脸色也瞬间苍白,握剑的手微微颤抖!这嗡鸣…直击神魂本质!月华仙灵亦难以完全隔绝!
“什么…东西?”慕容尘咬牙低吼,剑意锁定嗡鸣传来的方向——洞天入口!
唯有菌毯中心的萧闲,只是皱了皱眉,无意识地把睡帽往下拉了拉,嘟囔:“…吵…蚊子…”翻了个身,继续睡。那根烧火棍微微一震,荡开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将他与临近的十三兽笼罩,隔绝了部分噪音。
“敌袭!结阵!”慕容尘强忍神魂刺痛,厉声喝道!
众弟子慌忙挣扎起身,试图结阵,但那嗡鸣无孔不入,不断冲击识海,让他们灵力紊乱,阵法难以成型!
洞天入口处的光影剧烈扭曲,仿佛被无形巨力撕扯!
下一瞬,一群…东西…涌了进来。
它们并非实体,而是一种…半透明的、不断扭曲变形、由无数细小尖锐符文组成的…怪异蜂群?
每一只“蜂”都只有指甲盖大小,通体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复眼是密密麻麻的猩红光点,振翅发出那种令人神魂刺痛的嗡鸣它们汇聚成一股股灰白色的洪流,所过之处,连光线都被吞噬扭曲,散发出一种极度秩序、极度冰冷、排斥一切“杂乱”的恐怖气息!
“秩序…工蜂?”桑红袖失声惊呼,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恐惧,“它们…是‘天律庭’的清扫者!为何会出现在此?它们…排斥一切‘无序’与‘冗余’!会…净化掉一切不符合它们秩序的东西!”
天律庭?清扫者?净化?
众人尚未完全理解,那蜂群已
它们并未直接冲向人群,而是…散开!
一股蜂群扑向那些发光的小蘑菇!冰冷嗡鸣过处,小蘑菇柔和的光晕瞬间黯淡、熄灭,伞盖上出现规整的裂纹,然后…僵硬、固化,最后“咔嚓”一声,碎裂成无数规则的小方块,消散无形!
另一股蜂群冲向一片生长的“过于茂盛”的灵草!嗡鸣声中,灵草被强行“修剪”成完全一样的高度、一样的形状,然后失去所有灵气,化为灰烬!
又一股蜂群甚至冲向一汪灵泉!泉水被嗡鸣强行“规整”,停止流动,表面凝结成完美的几何平面,然后…蒸发!
它们在强行“格式化”整个洞天!抹杀所有差异,清除所有它们认为“多余”“无序”的存在!
而这幽冥洞天,经过萧闲和蘑菇们的“改造”,充满了慵懒、闲散、随意生长、各具特色的“无序”之美…此刻,在秩序工蜂眼中,简直是最大的污染源!
“阻止它们!”慕容尘目眦欲裂,重剑劈出一道磅礴剑罡!
剑罡斩入蜂群,却如同斩入粘稠的胶水,速度骤减!那些工蜂身上符文闪烁,竟将凌厉的剑罡分解、同化成无数规则的小光点,然后…吸收?
云澜冰剑刺出,极致寒意却被蜂群嗡鸣震碎、分解!
徐凌雪煞气席卷,却被工蜂秩序之力强行净化、消散!
秦夭夭滑溜道韵根本近不了身!
他们的力量,似乎完全被这种诡异的秩序蜂群克制!
蜂群分出数股,直扑众人!
嗡鸣加剧!弟子们惨叫着倒地翻滚,识海如同被撕裂!道基动摇!
就连慕容尘、云澜等人,也被蜂群包围,护体罡气被迅速分解,节节败退!
洛清漪月华剑舞得密不透风,清辉不断被嗡鸣震散、分解,她嘴角溢血,步步后退!
更可怕的是,一股最大的蜂群洪流,径直扑向了洞天核心——那片最柔软、最蓬松、最“无序”的菌毯!以及…菌毯上睡得正香的萧闲和十三兽!
“师尊!”
“萧闲!”
众人惊呼,却无力救援!
就在那秩序蜂群即将淹没菌毯的瞬间——
“嗡…烦死了!”
一声极度不耐烦的、带着浓浓起床气的嘟囔,从菌毯深处闷闷传来!
只见深陷菌毯里的萧闲,猛地坐了起来!睡帽歪到脑后,头发乱糟糟,眼睛都没完全睁开,脸上写满了“被吵醒得超不爽”!
他甚至没看清敌人是什么,只是凭着本能,抓起手边那根烧火棍,对着前方嗡嗡作响、让他无法安睡的噪音源…
…胡乱地、大力地…抡了过去!
“滚开!吵我睡觉!”
没有光华万丈,没有道法轰鸣。
就是那么普普通通、毫无章法的一抡。
然而——
那根吞噬了神王传承、融合了懒懒核心、此刻还散发着被窝暖意的烧火棍,在接触到那秩序蜂群洪流的瞬间——
棍身上那些古老模糊的纹路,骤然亮起!不是耀眼的光芒,而是一种…混沌的、包容的、却又带着极致“不讲理”的慵懒波动!
仿佛在说:都别吵!我要睡觉!谁吵揍谁!
“噼里啪啦——!”
一阵极其怪异、如同烧红的铁棍捅进马蜂窝的爆响!
那看似无敌、能分解万法的秩序蜂群,被这蕴含了“无序”“懒散”“我自岿然不动”法则的烧火棍抡中,竟如同遇到了天敌!
它们冰冷的秩序符文瞬间紊乱、崩溃!
尖锐的嗡鸣变成了混乱的杂音!
半透明的身体剧烈扭曲、闪烁!
然后…
…一只接一只,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般,“噗噗噗”地…接连炸裂!消散成最原始的、毫无秩序的灵气粒子,被菌毯悄无声息地吸收!
萧闲似乎打顺手了,也没看清打了啥,闭着眼睛,凭着感觉,对着空气里嗡嗡作响的地方,左一棍,右一棍,上一棍,下一棍…胡乱挥舞!
“吵!”
“吵!”
“还让不让人睡了!”
“打死你们!”
他一边打,一边不满地嘟囔,动作笨拙得像在赶苍蝇。
但效果…骇人听闻!
棍风所及,那些令人头痛欲裂的秩序工蜂,成片成片地湮灭、消散!
它们那无往不利的秩序分解之力,在这根蛮不讲理、蕴含了“终极躺平”和“混沌包容”法则的烧火棍面前,仿佛成了笑话!
混乱,本就是秩序的天敌。而极致的、懒得跟你讲道理的“懒”,更是天敌中的天敌!
整个洞天,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只剩下萧闲闭着眼胡乱挥棍的破空声,以及秩序工蜂不断“噗噗”湮灭的轻响。
所有人都看傻了。
慕容尘的剑僵在半空。
云澜的冰晶凝而不发。
徐凌雪的煞气忘了运转。
秦夭夭张大了嘴。
老道士的胡子揪掉了几根。
桑红袖的星图停止了推演。
洛清漪握着月华剑,清冷的眸子瞪得溜圆。
那些蘑菇们,伞盖停止了颤抖,小心翼翼地探出来,“看”着那个替它们出气(?)的懒虫。
不过片刻功夫,那令人绝望的秩序蜂群洪流,竟被萧闲闭着眼、凭着起床气…胡乱抡棍…给抡没了大半!
剩余的一些工蜂,似乎感受到了某种来自法则层面的恐惧,发出尖锐的悲鸣,仓皇的汇聚成一束,撕裂空间,狼狈逃窜而去!
洞天入口恢复平静。
只留下满地狼藉…以及,一片死寂。
萧闲似乎感觉不到嗡嗡声了,停下动作,拄着烧火棍,站在菌毯上,眼睛睁开一条缝,茫然地看了看四周。
“…嗯?…消停了?…”
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
然后,把烧火棍往菌毯里一插。
身子一歪。
“噗通。”
重新倒回菌毯里。
脑袋一歪。
鼾声…立刻响起。
秒睡。
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逆转乾坤的“起床气爆发”,只是他睡梦中的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
洞天之内,落针可闻。
所有人,包括蘑菇和十三兽,都保持着之前的姿势,石化般看着菌毯中心那个再次陷入沉睡的身影,以及…那根随意插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烧火棍。
过了好半晌。
“咕咚。”赵小乙咽口水的声音格外清晰。
“…刚才…发生了什么?”秦夭夭呆呆地问。
慕容尘缓缓收剑入鞘,表情复杂地看着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师尊:“…秩序工蜂…被…师尊…用棍子…赶苍蝇一样…赶跑了?”
云澜默默凝聚冰晶,修复被工蜂损伤的灵植,冰眸中残留着震惊:“…像是…法则压制?”
徐凌雪黑袍下的手微微颤抖:“…他的懒…克它们的秩序?”
老道士扑到他的丹炉前,心疼地抚摸:“贫道是不是…还没睡醒?”
桑红袖的星图疯狂闪烁,推演结果一片混乱,最终定格在一个极其荒谬的卦象上:“…懒…字…通天?”
洛清漪缓缓走到菌毯边,低头看着睡得香甜的萧闲,又看了看那根烧火棍。她指尖月华流转,轻轻拂过棍身,感受到其中那混沌而慵懒、却又浩瀚无边的法则余韵。
她沉默了很久。
最终,她俯下身,极其轻柔地,替他将歪掉的睡帽扶正,拉好滑落的菌毯被角。
指尖掠过他温热的脸颊,停留了一瞬。
她抬起头,望向洞天入口方向,清冷的眸光变得无比深邃。
天律庭…秩序工蜂…
它们为何会突然来袭?是因为神王传承现世?还是因为…这片被萧闲意外改造得过于“无序”的洞天,引起了它们的注意?
麻烦,似乎才刚刚开始。
但…
她收回目光,再次落回那张毫无防备的睡颜上。
或许…也没那么可怕?
她唇角微弯,勾起一丝极淡、却真实的笑意。
“…睡吧。”她轻声道,声音柔和得像菌毯上的光。
“下次…”她顿了顿,补充道,“…记得打准点。”
睡梦中的萧闲,咂了咂嘴,仿佛在回应。
“…嗯…打…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