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伟光那张年轻而坚毅的脸庞在昏暗的商场大厅里显得棱角分明，他对着孙德胜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声音洪亮：“保证完成任务！”随即，他没有丝毫拖沓，立刻点了另外两名同样身手矫健的战士，三人将各自的山地自行车从物资堆旁推出，动作利落地翻身而上。没有多余的告别，只是一个坚定的眼神交汇，三道身影便如同融入黑暗的箭矢，迅速消失在商场那破碎的大门之外，朝着李庄乡的方向疾驰而去。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商场内的气氛并未因此变得轻松。相反，一种更加沉重的、混杂着疲惫与未知的压抑感，如同无形的潮水，缓缓地淹没了每一个人。
战士们三三两两地靠在倾倒的货架和冰冷的承重柱旁，贪婪地喘息着。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硝烟、血腥与潜行者尸体特有的焦臭味，刺激着早已疲惫不堪的嗅觉神经。许多人直接瘫坐在地，顾不上满地的碎屑和污垢，用最快的速度从战术背心里掏出水壶，仰头猛灌几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才勉强压下那份火烧火燎的干渴。
孙德胜那张国字脸上布满了阴云，他烦躁地在临时清理出来的一小片空地上来回踱着步，厚重的军靴踩在破碎的瓷砖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他走到陈默和杨光身边，三人默契地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决策圈。
“妈的，真是邪了门了。”孙德胜低声咒骂了一句，他看了一眼窗外那片在月光下显得愈发阴森的废墟，压低了声音，“昨天那阵仗，少说也有几千只，怎么今天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这不合常理。”
杨光那张总是如同冰山般的脸上，此刻也布满了凝重。他擦拭着“破晓”步枪冰冷的枪身，惜字如金地说道：“事出反常，必有妖。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陈默的目光则落在了通往商场更深处，那几个黑洞洞的、如同巨兽之口的通道之上。他的声音平静，但却充满了逻辑和理性：“整个商场，我们只搜索了地上部分。还有一个地方，我们没有探查。”
孙德胜和杨光的目光几乎在同一时间，随着陈默的视线，转向了那个方向。他们心中同时“咯噔”一下，一个让他们本能地感到抗拒和不安的词语，浮现在了脑海中。
地下室。
那个在吴兴市第一人民医院，让他们付出了惨重代价的地方。那里的黑暗、压抑，以及从阴影中扑出的、如同噩梦般的暴君，早已在每一个战士的心中，留下了一道难以磨灭的阴影。
“你是说……它们……都躲到地下去了？”孙德胜的声音有些干涩。
“只是一个可能性。”陈默摇了摇头，“但也是目前看来，最合理的解释。这么大规模的尸潮，不可能凭空消失。唯一的可能，就是它们被某种东西吸引，或者……驱赶，进入了更隐蔽、更宽阔的空间。而这栋商场，能容纳数千感染体的，除了地下室，我想不出第二个地方。”
孙德胜沉默了，他那紧握着的拳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捏得“咯咯”作响。他知道陈默的分析是对的，但那份源自本能的抗拒，依旧让他感到一阵阵心悸。
“先不急。”最终，陈默做出了决定，“我们现在人员疲惫，弹药消耗巨大，贸然进入情况不明的地下室，风险太大。等明天刘伟光他们把运输车开过来，我们先把这些搜集到的物资全部装车，确保后路无忧。然后，养足了精神，再一起下去，会一会那些可能藏在地下的‘老朋友’。”
这个稳妥的方案，得到了孙德胜和杨光的一致同意。
命令很快便传达了下去。战士们虽然对再次进入地下室充满了恐惧和抵触，但他们更清楚，不搞清楚这背后的真相，他们在这个城市里的每一步，都将如履薄冰。在简单的清理和警戒部署之后，这支伤痕累累的队伍，便在这座充满了死亡气息的巨大商场里，开始了漫长而又煎熬的一夜等待。
第二天，当太阳的光辉再次洒向这片废土，驱散了清晨的薄雾时，一阵熟悉的、由远及近的引擎轰鸣声，终于打破了商场周围的死寂。
“车来了！”
负责在楼顶警戒的哨兵，通过对讲机，发出了充满了喜悦的呼喊。
陈默第一个走出了商场的大门，他眯着眼睛，看着远处那辆军用卡车，在晨光中卷起一阵尘土，浩浩荡荡地向着这边驶来，那颗悬了一夜的心，也终于……稍稍放下了一些。
当车稳稳地停在商场门口时，早已等候多时的孙德胜，也带着剩余的战士们迎了上去。车门打开，刘伟光和他那两名同样风尘仆仆的战友，从车上跳了下来，快步跑到孙德胜面前，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报告连长！运输车已带到！请指示！”刘伟光的声音洪亮，脸上虽然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但眼神中却充满了完成任务的自豪。
孙德胜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朗声大笑道：“好小子！干得漂亮！回去给你记功！”
没有丝毫的耽搁，一场热火朝天的物资搬运工作，迅速展开。
人多力量大，这句话在这一刻得到了最完美的体现。近百名战士，加上那些刚刚才从李庄乡过来的后勤支援连新兵，如同最高效的蚂蚁军团，将商场内那堆积如山的、代表着希望的物资，一箱箱、一包包地，迅速地搬上了那一辆辆早已饥渴难耐的运输卡车。
整个过程，只花费了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就已经全部完成。
当最后一箱罐头被稳稳地放入车厢，当所有的战士都因为这高强度的劳作而气喘吁吁时，孙德胜将所有战斗人员都集合在了商场门口的空地之上。
他在简短地休息和补充了水分之后，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位战士，他那张总是充满了军人坚毅的国字脸上，再次恢复了严肃。
“好了，都给老子听好了！”孙德胜的声音洪亮，在空旷的广场上回荡，“物资，已经装车完毕。但是，我们的任务，还没有结束！昨天那些消失的怪物，像一根毒刺，死死地扎在我们所有人的心里！不把它拔出来，我们谁他娘的都别想睡个安稳觉！”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然后猛地一挥手，指向了商场深处那个黑洞洞的、如同地狱入口般的地下车库方向，发出了如同狮子般的怒吼：
“现在，全体都有！跟我……下去看看！！”
战士们的心，猛地一颤。他们看着那个充满了未知与危险的黑暗入口，脸上虽然还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紧张和后怕，但眼神中，却同样燃起了熊熊的战意！他们知道，这一战，无可避免。
简单的午餐过后——依旧是干硬的压缩饼干和冰凉的罐头肉——特战营的战士们在各自连长的带领下，再次端起了手中的“破晓”，开始向着那充满了死亡气息的地下车库，缓缓推进。
这一次，他们没有走那些狭窄的内部通道，而是选择了从商场侧面那个最为宽阔的、可以直接通车的螺旋式坡道入口进入。正如陈默之前所说，这里地势开阔，一旦遭遇任何突发状况，他们进可快速构筑防线，退……也可以撒丫子跑路。
一行人静静地走着，脚步声在空旷的坡道里回荡，显得格外的清晰。数十道由战术手电射出的雪亮光柱，如同利剑般，刺破了前方那粘稠如墨的黑暗，将一条通往未知的道路，照得一片惨白。
每个人都将自己的感官提升到了极致，死死地盯着自己所负责的警戒角度。他们的手指虚搭在扳机之上，只要有任何一丝的风吹草动，他们就会在第一时间，将手中的武器，喷吐出最愤怒的火舌！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当他们顺着那长长的螺旋坡道，一直走到地下车库的最底层时，整个过程……竟然异常的顺利。
除了那股愈发浓烈的、混合了潮湿、霉味和腐朽气息的复杂气味之外，他们……没有遇到任何一个感染者，没有发现任何一具尸体，甚至……连一丝打斗的痕迹都没有！
整个地下车库，空旷、死寂，布满了厚厚的灰尘。一排排早已被遗弃的、如同钢铁棺材般的私家车，静静地停放在各自的车位之上，车身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不知积攒了多少年的灰尘，仿佛一座座沉默的墓碑。
“这……这他娘的是怎么回事？！”孙德胜看着眼前这干净得有些过分的、空旷死寂的地下车库，他那张总是充满了自信的国字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深深的困惑，“昨天那几千只怪物，总不可能……都他娘的变成灰，被风吹走了吧？！”
杨光那张总是如同冰山般的脸上，也难得地，露出了一丝凝重。他蹲下身，用戴着战术手套的手，轻轻地，拂去地面上那层厚厚的灰尘。
“有痕迹。”杨光惜字如金地，说出了三个字。
孙德胜和陈默立刻凑了过去。只见在杨光拂去的灰尘之下，那冰冷的水泥地面之上，赫然……赫然印着一排排密密麻麻的、如同潮水退去后在沙滩上留下的痕迹般的……脚印！
那些脚印，杂乱无章，深浅不一，但无一例外，它们前进的方向，都出奇的一致——那就是，指向了地下车库最深处，那片被黑暗笼罩的、唯一的……出口！
“它们……真的走了？”孙德胜看着那些脚印，他那颗悬着的心，非但没有丝毫的放松，反而……提得更高了！
这太不合常理了！
陈默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些脚印，那双深邃得如同星空般的眼眸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片刻之后，他的嘴角，缓缓地，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充满了嘲弄的笑容。
他知道，他……终于找到答案了。
……
当这支同样充满了困惑和不解的队伍，再次从那阴暗潮湿的地下车库里走出来，重新沐浴在午后那温暖的阳光之下时，所有人的心中，都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诞感。
太阳依旧高高地，悬挂在天空的正中央，温暖的阳光和阴暗的地库，形成了最鲜明、也最讽刺的对比。
孙德胜习惯性地，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了那个从始至终，都面无表情，但眼神中却闪烁着智慧光芒的年轻人——陈默。
然而，这一次，就连陈默，也只是静静地，摇了摇头。他那张总是带着几分沉静的脸上，也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他虽然大致猜到了一些可能，但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他不敢轻易地，下任何的结论。
他只知道，这个吴兴市，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更加的……复杂和危险。而那群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的尸潮，就像是一把悬在他们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都可能，从他们意想不到的地方，再次出现，给他们……带来最致命的一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