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淮不理会,径直翻开账本,很快找到想要的内容:“去岁十月,支付冯远别院修缮费五千两?一个太监,修别院要五千两?”
东家顿时语塞。
就在此时,一骑快马疾驰而来,马上使者高呼:“圣旨到!姜淮接旨!”
众人跪倒一片。使者展开黄绢,朗声诵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查扬州知府赵德明、盐运使张维之等贪墨盐税,罪证确凿,着即革职查办。漕帮雷万钧等一干人犯,押解进京。钦差姜淮办案得力,特赐尚方宝剑,准其先斩后奏。江南百官,皆听调遣。钦此!”
圣旨一下,满街哗然。
姜淮恭敬接旨,心中却无半分喜悦。这道圣旨来得太快了,快得反常。
使者低声补充:“姜大人,首辅让下官带话:朝中已有人弹劾您扰乱江南,圣上顶住压力下了这道旨,请您...速战速决。”
姜淮明白了。这是皇帝在表态支持,但也是一种警告!时间不多了。
他站起身,手握尚方宝剑,目光扫过围观的商户百姓:
“本官奉旨办案,只诛首恶,不累无辜。凡有被胁迫参与贪腐者,三日内自首,可从轻发落。三日之后...”他顿了顿,“尚方宝剑,不认人情!”
人群中的几个盐商面面相觑,有人已经开始擦汗。
姜淮知道,这把尚方宝剑既是护身符,也是催命符。冯远等人见明的不行,定会来暗的。
果然,当夜驿馆就来了不速之客。
一个蒙面人悄无声息地潜入姜淮卧室,举刀欲刺,却发现床上空无一人。
“在找我吗?”姜淮从屏风后走出,四周火把骤亮,将刺客团团围住。
刺客见状,反手就要吞毒,却被早有准备的侍卫卸了下巴。
姜淮走上前,扯下刺客面巾,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冯远就这点本事?”他冷笑,“带下去,好生看管。这可是指证冯公公的活证。”
处理完刺客,已是深夜。姜淮毫无睡意,登上官署最高处,俯瞰扬州城。
万家灯火中,不知多少双眼睛在暗中注视着他。
年轻御史送来披风:“大人,夜凉了。”
“你说,这扬州城的百姓,此刻在想什么?”姜淮忽然问。
御史想了想:“大概在想,这位钦差大人,究竟能坚持多久。”
姜淮笑了:“是啊,能坚持多久...”他望向北方,“也许很快,也许...会比他们想象的都久。”
远处传来更夫敲梆的声音。三更了。
这场风暴,正在席卷整个江南。而风暴中心,反而异常平静。
姜淮知道,这平静不会持续太久。
……
三天期限将到,扬州城的气氛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这天清晨,官署前竟排起了长队。十几个小盐商捧着账本,哆哆嗦嗦地等着自首。为首的正是那日闹得最凶的永丰号东家。
“大人,小的愿交出全部非法所得,只求留条活路...”
姜淮端坐堂上,并不看他们呈上的银票,只问:“冯远每月收你们多少孝敬?”
盐商们面面相觑,无人敢答。
“不说?”姜淮拿起尚方宝剑,“那本官只好按律办事了。”
“我说!我说!”永丰号东家崩溃哭喊,“每月五千两!但...但其中三千两要转交给京里的...”
话未说完,一支弩箭破空而来,正中他的后心。
“有刺客!”衙役们惊呼四起。
姜淮霍然起身:“封锁全城!一个都不许放走!”
混乱中,他瞥见对面酒楼窗口一闪而过的人影!那身形,竟有几分眼熟。
搜捕持续到黄昏,刺客如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仵作从弩箭上取下一张字条:
“明日午时,瘦西湖画舫。独往。”
字迹娟秀,竟像是女子手笔。
亲信们纷纷劝阻:“大人,这分明是陷阱!”
姜淮凝视字条,忽然笑了:“备船。本官倒要看看,是谁这般惦记。”
次日午时,瘦西湖烟雨朦胧。一叶扁舟载着姜淮,缓缓靠近那艘华丽的画舫。
舫中传来清越的琴音。掀帘而入,只见一素衣女子背对着他,正在抚琴。
“姜大人好胆识。”女子转身,约莫三十年纪,眉目如画,却带着凛冽寒意。
姜淮瞳孔微缩:“果然是你,苏月娘。原来是来了江南。”
苏月娘,京城最负盛名的歌伎。
“姜大人还是这般敏锐。”她斟了杯酒推过来,“可惜太过敏锐的人,往往活不长。”
姜淮不接酒杯:“是你杀了永丰号东家?”
“灭口而已。”苏月娘轻笑,“他差点坏了大事。”
“什么大事?贪墨盐税?还是...谋逆?”
琴音戛然而止。
苏月娘目光骤冷:“姜淮,我给你指条明路!收下冯公公的厚礼,即刻回京复命,就说江南案已了结。否则...”
“否则如何?”姜淮逼近一步,“像对付张维之那样,给我也备一杯毒酒?”
苏月娘脸色微变:“你怎知...”
“张维之根本不是自尽。”姜淮从袖中取出一根银针,“这是他遗体上找到的!淬了‘相思引’的毒针。这天下会用‘相思引’的,除了你还有谁?”
苏月娘忽然笑了,眼中却有泪光:“你既然都猜到了,就该明白这潭水有多深。冯远不过是个傀儡,他背后的人,你动不得。”
“是齐王吗?”姜淮轻声问。
苏月娘猛地站起身:“你...你如何知道?”
“账本上那些送往京城的银子,最终都流入了齐王府。他养私兵、铸兵器,等的就是一个时机。”姜淮目光如炬,“月娘,你当真要陪他谋逆?”
画舫外突然传来喊杀声。苏月娘脸色大变:“你快走!冯远派人来了!”
“已经晚了。”姜淮镇定自若,“从你约我见面那刻起,我就知道这是个局。”
他击掌三下,湖面突然冒出数十艘战船,将画舫团团围住。水师统领高喊:“奉旨擒拿逆党!”
苏月娘凄然一笑:“你连我也算计了。”
她望着他,突然拔下发簪抵住咽喉:“告诉齐王...月娘负了他的知遇之恩。”
发簪刺入咽喉,鲜血染红素衣。她用最后的气息说:“小心...京城...”
画舫外的战斗很快结束。冯远派来的死士全部被擒,却都服毒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