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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淮之后主持全国财政改革。但这一次,他面对的阻力远超浙江。

政敌的合流,昔日因漕运、盐政、边饷等问题与他结怨的各方势力,此刻在“反对一条鞭法”的旗帜下形成了隐秘的同盟。

他们不再公开反对,而是利用朝廷程序进行拖延、曲解和暗中破坏。

地方的阳奉阴违,在没有钦差权威直接压制的其他省份,地方官员对推行“一条鞭法”普遍缺乏动力,甚至暗中抵制。

清丈田亩敷衍了事,合并赋役则趁机加派,导致“惠民之法”反成“扰民之政”的现象时有发生,这些账最终都算到了姜淮头上。

在京城繁重的政务和无休止的政治斗争漩涡中,姜淮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

他发现自己仿佛在与一个无形的巨人搏斗,每一次出拳都如同打在棉花上。他精心制定的方略,在层层执行中变形走样。

几年后,姜淮奉旨巡查漕运,驻于淮安。时值夏末,本该是稻谷满仓的季节。

但河北、山东等地却遭遇了百年不遇的特大蝗灾。遮天蔽日的蝗虫过后,赤地千里,颗粒无收。

无数灾民如同绝望的潮水,沿着官道向南涌动,最终被宽阔的运河挡住了去路。

淮安城外,哀鸿遍野,饿殍枕藉。树皮草根已被啃食殆尽,“易子而食”的惨剧已非传闻。空气中弥漫着死亡与绝望的气息。

与此形成残酷对比的是,运河之上,满载着江南税粮的漕船,依旧首尾相连,浩浩荡荡向北驶去。

那些鼓胀的麻袋里,是救命的粮食,却也是不容触碰的“天庾正供”。

淮安官署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地方官员们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方面承受着灾民冲击的压力,另一方面却无人敢对漕粮动一丝念头。

“姜大人,非是下官不肯,实在是……擅动漕粮,形同谋逆,这是要掉脑袋的啊!”淮安知府脸色惨白,声音发抖。

姜淮站在窗前,望着运河上如梭的漕船,他的拳头在袖中紧握,骨节发白。他能听到城外隐约传来的哭嚎。

能想象出那些濒死之人望着粮船却不得食的绝望。

案头,是山东布政使司发来的最后一份求援急递,字迹潦草,几乎能看出书写者的崩溃。

“王大人,”姜淮猛地转身,目光如炬,声音却异常平静,“关闭所有漕运闸口,所有北上漕船,一律靠岸待检,未有本官手令,不得放行一船!”

“姜大人!你……你这是……”知府惊得几乎跳起来。

“即刻以六百里加急上奏朝廷,陈明灾情之惨烈,百姓之倒悬,恳请陛下圣断,准予截留部分漕粮,就地赈济!

一切后果,由我姜淮一人承担!”他字字铿锵,不容置疑。

“可……可是圣旨未下……”

“等圣旨到了,这里早已是遍地白骨!”姜淮打断他,眼中是决绝的光芒。

“为官一任,守土安民!见死不救,与杀人何异?我辈读圣贤书,所为何事?此刻不行非常之事,更待何时!”

他不再理会知府的劝阻,大步走出官署,亲自带着户部令牌和一队亲随,直奔漕运总督衙门和各个闸口。

消息像风一样传开,整个淮安为之震动。漕丁、运军、押运官员群情汹涌,几乎酿成冲突。

姜淮手持令牌,立于最重要的清江浦闸口之上,面对下方黑压压的人群和停泊的数百艘漕船,声如洪钟:

“本官姜淮,奉旨稽查漕运!今北地大灾,饿殍盈野,陛下仁德,必不忍见子民涂炭!

截粮赈灾,乃权宜之计,本官已上达天听!此刻起,所有漕粮暂由本官接管,用于赈济,以待圣裁!

有敢抗命、煽动闹事、阻碍救灾者,”他“唰”地一声拔出佩剑,寒光凛冽,“以谋逆论处,立斩不赦!”

他的果决与威严,加上合情合理的解释,已上奏,和毫不留情的威胁,暂时压制住了场面。

漕运官兵虽满腹疑虑和不满,但在其气势与朝廷令牌面前,不敢妄动。

闸口落下,漕船被有序引导至指定码头。姜淮立刻展现出其卓越的组织能力:

设立粥厂,立即在城外空旷处设立数十个大型粥厂,架起巨锅。

严明纪律,抽调可靠兵丁维持秩序,宣布“按口领粥,排队有序,敢有拥挤抢夺者,驱出粥厂,永不发放”。

以工代赈,组织青壮灾民清理尸体、挖掘深埋,以防瘟疫;疏浚河道,准备灾后重建,并给予额外口粮作为报酬。

这天,姜淮站在临时搭建的粥厂前,眼前是黑压压望不到头的灾民。

他们眼神空洞,瘦骨嶙峋,像干涸河床上等待最后一丝水汽的鱼。朝廷拨下的、以及他冒险截留的部分漕粮已经到位。

几十口大锅架起,炊烟袅袅,带来了生的希望。

然而,姜淮眉头紧锁。他亲眼看见,第一锅粥熬好分发时,那粥水清亮得几乎能照出人影。

饥肠辘辘的灾民几口喝下,却只能暂时糊口,根本无法抵御饥饿和寒冷。

更有甚者,他敏锐地注意到,负责熬粥的胥吏在分粥时,勺子总是巧妙地避开了锅底沉淀的米粒。

“这样不行!”姜淮心中涌起一股怒火。他知道,若不立下铁规,这救命的粮食,不知有多少会进了蛀虫的肚子,而送到灾民手中的,将是无法续命的清水。

他大步走到一口刚熬好的粥锅前,夺过衙役手中的长勺,在锅中用力搅动了几下,舀起满满一勺,倒入一个粗陶大碗中。滚烫的米粥在碗中微微晃动。

所有人都疑惑地看着他,不知这位官员意欲何为。

只见姜淮沉默地从怀中取出一物——那是一支他平日用于记录文书、半旧不新的竹筷。

他用衣袖仔细擦净筷子,在众人惊愕的注视下,手腕沉稳地,将竹筷竖直插入了那碗热气腾腾的粥中!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支竹筷上。它起初微微晃动,随即,在浓稠米粥的包裹下,竟稳稳地、笔直地立在了碗中央,纹丝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