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远城头,爆发出震天的欢呼!他们守住了!他们击败了不可一世的努尔哈赤!
姜淮站在残破的城头,看着如潮水般退去的敌军,以及城外遍布的八旗尸体和破损器械,缓缓将染血的宝剑归鞘。
他脸上没有喜悦,只有无尽的疲惫和更深沉的忧虑。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胜利,女真元气未丧,更大的挑战还在后面。
但无论如何,“宁远大捷”的消息,如同一声春雷,震撼了整个天下!
自努尔哈赤起兵以来,明军屡战屡败,丧师失地,这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大捷!而且是在野战中击退了努尔哈赤亲自率领的主力!
捷报传至京城,举城沸腾!皇帝狂喜,下旨褒奖,封姜淮为太子太师,荫及子孙。
朝中所有质疑、诽谤之声,在此刻都烟消云散。
姜淮的声望,达到了人臣的顶峰!他成了帝国名副其实的“北门锁钥”,危难中的擎天之柱!
然而,只有姜淮自己知道,这胜利的背后,是国库近乎枯竭的支撑,是朝中依旧存在的掣肘,是百废待兴的辽东。
以及一个虽受重创却并未远去的强大敌人。他望着北方,目光穿越山河,知道自己的使命,还远未结束。
……
宁远城头的硝烟尚未散尽,捷报已插着翎羽飞向京城。
然而,身处风暴中心的姜淮,却比任何人都清醒。他站在城垣上,俯瞰着城外狼藉的战场和远处女真大营撤退的烟尘。
脸上并无多少喜色,唯有深不见底的疲惫与愈发沉重的责任。
惨胜的代价,宁远守住了,但守军伤亡惨重,老将满桂等一批中坚将领血洒城头,精锐家丁折损无数。
城墙多处破损,火炮急需补充弹药和修复,整个防线如同一个刚刚经历重创、需要休养的巨人。
财政的深渊,为了支撑此战,姜淮几乎耗尽了他所能调动的所有资源,江南海商的垫款、辽东本地的搜刮已近极限。
朝廷的封赏更多是荣誉性的,实质性的钱粮支援依旧遥遥无期,甚至因“已获大捷”的错觉,户部反而开始暗示可削减辽饷。
努尔哈赤之死与新的威胁,不久,秘密情报确认,努尔哈赤因宁远之战的炮伤,或愤懑交加,在返回沈阳后不久疽发身亡。
消息传来,明廷上下欢腾,认为心腹大患已除。
唯有姜淮紧锁眉头,他对麾下心腹道:“努尔哈赤虽暴虐,然能统合诸部,其子皇太极,隐忍多智,恐更为难缠。我等切不可因敌酋更替而松懈!”
果然,皇太极即位后,一改其父强攻策略,展现出更为灵活的手腕。
议和的试探,皇太极多次派遣使者,携带礼物至宁远,言辞恭顺,表示愿与黔朝议和,互市通好。
这并非真心求和,而是缓兵之计,意在麻痹黔朝,争取时间巩固内部、化解矛盾,同时也在黔朝朝堂上制造“边患已息”的假象,以此离间、孤立姜淮。
绕道入塞的升级,皇太极不再强攻宁锦防线,而是充分发挥蒙古盟友的作用,数次大规模绕道蒙古,突破长城薄弱处,深入京畿、山东等地,如入无人之境。
大肆劫掠人口财物。此举一箭双雕:既补充了自身实力,又沉重打击了黔朝的腹心之地,每一次都能在朝野引发巨大恐慌和对姜淮“纵敌深入”、“劳师无功”的指责。
皇太极的策略,精准地命中了姜淮的软肋,朝堂之上的政治环境。
“养寇”疑云再起, 每当姜淮欲集结兵力寻求与皇太极主力决战,或准备堵截其入塞通道时,朝中便响起“擅启边衅”。
“破坏和议”的攻讦。皇帝也被一次次“虏骑临畿”搞得心惊胆战,对姜淮的信任开始动摇。
“辽饷”成为众矢之的, 庞大的军费开支,在“和平”假象下显得尤为刺眼。
无数官员上书,要求裁撤辽饷,用以赈济内地灾荒或充实皇帝内帑。
姜淮在朝中的政敌,更是联合起来,形成一股强大的“反辽饷”势力。
“军阀”的污名,他在辽东的一切作为,自筹饷、自练兵、自辟僚属,都被解读为拥兵自重,培养私人势力。
甚至他苦心经营的宁锦防线,也被污蔑为“姜家藩镇”。
面对内外交困,姜淮展现出惊人的韧性。
上《辽事危迫疏》,他写下泣血奏章,详细分析皇太极的野心与议和的虚伪,指出“虏之所谓和,乃缓我之计,养虎贻患之理也!”
他警告,若放弃辽饷,裁撤边备,则宁锦不守,山海关危矣,京城将永无宁日!
整顿内部,屯田强兵,他顶着“与民争利”的骂名,在辽西走廊大力推行军屯、民屯,招募流民垦殖,试图尽可能实现粮食自给,减少对后方的依赖。
加固防线,练兵不辍, 他继续完善宁远、锦州、大凌河等城的防御体系。
增筑堡垒,操练车营火器,时刻准备迎接皇太极的下一次进攻或自己寻找战机。
然而,他个人的精力与威望,终究难以抗衡整个腐朽体制的惯性。
朝廷的饷银时断时续,拖欠严重,辽东将士时常忍饥挨冻。朝中的弹劾奏章,依旧如雪片般飞向皇帝的案头。
是年秋,皇太极再次率大军绕过辽西,破长城而入,兵锋直指北京。京师戒严,天下震动。
姜淮站在锦州城头,手握那份要求他“火速入卫”并严词诘问他为何“纵虏深入”的圣旨,望着南方京师方向,久久无言。
他不能放弃经营多年的关宁防线去救援,那正中皇太极调虎离山之计;
但他若不去,所有的骂名和“坐视君父之难”的罪名,将彻底将他淹没。
秋风萧瑟,吹动他的须发。此刻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与无力。
他知道,自己或许能暂时守住这关宁防线,却难以抵挡来自背后的冷箭,更难唤醒那沉醉于“天朝上国”迷梦中的庙堂。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重新变得坚定。无论如何,只要他还在任一日,就要为这大黔江山,守住这最后的屏障。
他转身,对等待命令的将领们沉声道:“传令各堡,谨守城池,无令不得出战。另,选派精骑,携本部奏章,星夜入京……陈情。”
他的声音,在塞外的寒风中,显得格外苍凉,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前方的路,依旧布满荆棘,但他,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