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军这边虽然船多兵众,但多为裹挟而来,军心本就不固,而且旗舰的金声桓等指挥总兵的逃离,更缺乏定海神针般指挥的领导核心。
前锋舰队在火器轰击与残酷的接舷战后,士气彻底崩溃。幸存的船只开始不顾号令,调转船头,拼命向上游逃窜,但是,中段巨大的火墙,以及与后续顺流而下,涌来的自家舰船撞作一团,自相践踏,左军前锋也乱成了一锅粥。
战斗从正午持续到日头西斜。铜陵城外的江水被血与火染成了赭红色,水面上漂浮着无数的断橹、残破的旗帜、以及层层叠叠的尸首。
时年二十四岁的百户施琅拄着长矛,立在被他夺取的敌船船头,剧烈地喘息着。
他的铠甲上沾满了血污,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
终于,战场上渐渐平静了下来,苏观生顶着一张被炮火熏黑的脸走了过来,一把扶住有些踉跄的施琅,有些埋怨的说道:“施琅百户,怎的如此拼命?前不久靖海伯郑大人,遵从陛下旨意,刚把你送过来,协助本官训练水师,咱们日后还要一起护送定王殿下和公主出海呢,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本官怎么向靖海伯和陛下交代啊!”(见第539章)
苏观生随即扶着施琅就地坐在了甲板上,施琅长出了一口气,冲着苏观生咧嘴笑道:“苏大人,在下这点小伤,不要紧的,自从在下来到应天府,您对我多加照顾,施琅也是一名知恩图报之人,有如此为国为民出战的机会,怎敢不效死力,以报大人赏识知遇之恩!”
听到施琅这么说,苏观生盯着他涂满血污的年轻脸庞,轻声开口询问道:“怎么,在郑芝龙那边过得不顺心吗?”
施琅目光微微暗淡下来,沉默片刻,冲着苏观生回答道:“苏大人,实不相瞒,在下虽然在郑大人那边,作战也不含糊,但是郑大人总是对在下不太待见,他倚重的还是他们郑氏一门的人才,若不是在下屡立战功,可能都当不上百户之职,这次陛下下旨,让郑大人派一些军官给苏大人您训练水师,郑大人于是趁着这个机会,就把在下给大人派了过来。”
“原来如此……”苏观生微微点了点头,随即他拍着施琅的肩膀,勉励他道:“施百户,这次你作战勇猛,本官要上表陛下和朝廷,为你叙功,本官向你保证,若是这次能击垮左良玉叛军,你至少能当上一个参将!”
听到此处,施琅黯淡的目光才微微有了神采,他挣扎着起身,冲着苏观生单膝跪地致谢道:“属下多谢苏大人栽培!知遇之恩,没齿难忘!”
见状,苏观生立马伸手扶起了这名年轻的百户军官,他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观其脸面大额头宽,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妥妥的一副是贵人之相,不禁也微笑道:“施百户,你面相不凡,如今你正值年轻有为,未来的成就,一定会在本官之上的,只希望你莫要辜负皇恩和我大明朝廷!”
“大人放心,属下永世不敢忘记!”施琅立马又躬身行礼道。
随即。苏观生带着他走向船头,看着江面上来来往往忙着救火,押解俘虏的大明水师官兵们,苏观生的望向西边,悠悠的说道:“左良玉此贼如今遭受水陆两场大败,估计也如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就看靖南伯那边,于陆上直捣左军大营的行动,能不能给这群乌合之众以致命一击了!”
……
陆地上的黄得功见江面上火光冲天,声势浩大,知道苏观生已经和左军水师已经交战。
所以他猛的在胯下战马的马臀上狠抽一鞭,带着麾下的勇卫营士卒们飞速的向着上游岸边的左军大营方向冲去。
行至大营附近,黄得功远远的望着左军大营内松散的警戒士卒,足足观察了半个时辰,也没有见左军大营内有大批人马出入。
看样子,这次金声桓等人真的是孤注一掷,将兵马都安排在了战舰上,打算用水师来敲开铜陵城的大门了。
所以在岸边大营内,留下的人马并不多。
观察了许久的黄得功终于肯定,左军大营内,没有留下多少人马防守。随即他抄起钢鞭,带着已经休息了半个时辰,恢复了许多体力的勇卫营士卒们,随着一声呐喊,就策马直冲向不远处的左军大营内!
留守大营的左军士卒,只见远方烟尘四起,还没来得及做出有效的抵抗,就看到黄得功带着众多勇卫营骑兵,策马挺枪,直直朝着他们扎来!
……
当好不容易突出自家重围的金声桓等人,乘坐着战舰回到左军大营附近,就看到岸边站满了勇卫营士卒,一杆大大的黄字军旗已经插在了浓烟滚滚的左军大营之上。
不用说,黄得功已经率军攻破了他们在岸边的大营,左军放在的粮食,辎重什么的,现在肯定都是归了黄得功。
正在金声桓等人惊魂未定站在甲板上向岸边四处张望的时候,只见大营之内,缓缓走出了一名身穿山文甲,肩披红披风的威风凛凛的将领来,他看向在远处江面上徘徊的左军战舰,手中钢鞭提起,直直指向金声桓等人所在的舰船。
虽然隔着老远,他们依旧能感受到黄得功脸上那凝成实质的杀气,要去一把锋利的长枪,隔着数里,刺向他们的面门而来。
金声桓和马进忠等人激灵灵的打了个冷战,从内心深处涌上来一股令人战栗的寒意来。
“现在怎么办?这次真的山穷水尽,他们的性命是否就要交代在了这里了?”
现在这个想法,成了盘踞在金声桓等人心头最致命的毒蛇。
它朝着众人吐着信子,似乎下一瞬就要向众人扑了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