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秦漱与她聊了许多,看着她身上的伤痕,虽不至于抹眼泪,但言语间也满是心疼。
秦漱虽出身武将世家,但并没有如她一般参军,即便理解她的志向,看着她身上的伤痕却依旧忧心忡忡:“昭儿既然回来了,便莫要再去边关了吧,你这议亲的年纪都耽误了,身上也都是伤痕,也不知还有没有好人家愿与你议亲了……”
齐昭拍了拍阿娘的手背:“阿娘放心,与我青梅竹马的魏小公子不嫌弃我,你家闺女有人要的。”
秦漱有些惊讶:“你是说,魏相?他,当真愿意?”
“当真当真!至于战事,若有需要,我也义不容辞,阿娘,这是我的志向。”
秦漱暗自叹了口气,齐昭如今是唯一能撑得起齐家门楣的小辈,为了齐家的荣耀能延续,她也不好多劝。
齐昭如今是三品骁骑参领,属兵部管辖,皇上特批的三日休沐过后,齐昭便与她爹一样,每日穿着官服上朝参与议政,下朝后去兵部协理事务。
齐昭凭借其战场阅历和处理能力,倒也做得有声有色。
下朝后,公务之余齐昭常常与魏清澜小聚,或是顺路一道归家,逛逛街市,皆属寻常。
两人气质迥异却相得益彰的身影,时常出现在宫门外或是回府的路上,赏心悦目。
然而,这一切落入帝王的眼中,却是愈发地刺目。
这日大朝会,商议河西道推行新税法事宜。魏清澜作为宰相,持重稳健地陈述利弊,齐昭因涉及军户赋税问题,也上前补充了几句,观点清晰,条理分明。
萧彻高踞龙椅之上,目光看似落在奏章上,余光却数次扫过殿下并肩而立的两人。
当齐昭因为一个侧身,头上那支样式简洁古朴、材质却一看便是上品紫檀木的发簪折射出一道微光时,萧彻的瞳孔似乎微微缩了一下。
“齐卿,” 萧彻忽然开口,声音不高不低,打断了下一位大臣的陈词,“你头上那支簪,材质颇佳,色泽沉郁,甚是稳重。” 他的目光似乎颇为随意地在魏清澜和齐昭之间游弋了一下,“倒让朕想起……魏卿似乎对此类质地也颇为偏爱。”
殿内瞬间安静了几分。这话问得突如其来,看似是夸赞簪子,却透着说不出的古怪。簪子本是私人物品,由帝王当朝特意提及,已然不合时宜,更让人不知其意的是那句意有所指的“魏卿的偏好”。
魏清澜心中微凛,面上神色不动如山,躬身道:“陛下慧眼,臣确觉紫檀木质坚实,纹理雅致,算是当下时兴的料子。”
魏清澜刻意回避了皇帝话语里将齐昭牵扯其中的关联,虽不明皇帝的用意,但齐昭刚从边关回京任职,朝堂上的暗流涌动变幻莫测她还不熟悉,他定不会叫她因此受任何委屈或伤害,即便是皇帝陛下也不行!
齐昭既被点了名字,便坦荡上前一步,拱手躬身,谨慎作答:“这簪子是臣去边关前家慈所赠临别之礼,这祥云纹便是盼臣平安的寓意,已是旧物,不敢当陛下‘材质颇佳’之赞。”
至于秦漱为什么会挑紫檀木的,自然是因为她知魏清澜喜欢,便对此也有了偏好,母亲挑送给她的礼物,自然是要念着她的喜好来送的,所以说到底也确实和魏清澜有关。
但齐昭听着皇帝问话时的语气和来回在她与魏清澜之间梭巡的眼神,怎么看都有问题,她自是谨慎的不在这时候接皇帝的话茬,去认下与魏清澜在外人眼中过于亲密的关系。
萧彻的目光在齐昭英气的面庞上停留了片刻,又在魏清澜清雅淡然的脸上划过,最终轻笑了一声,语气难辨喜怒:“旧物?倒也有趣。好了,继续说河西道税赋之事吧。”
只是这插曲过后,殿中气氛已悄然变化。
退朝时,长长的御阶下,齐昭放慢脚步,不动声色地靠近魏清澜,低声道:“提亲之事……暂缓。”
齐昭察觉皇帝的异常后便借着自己三品官职站位靠后的优势,以身前之人做遮掩观察皇帝的神色,果真让她发现了异常之处,皇帝的视线时常有意无意的落在魏清澜身上,那眼神在她看来,十分有九分的不对劲!
也许这就是女人对潜在情敌的敏锐直觉,皇帝对魏清澜……有非分之想!
虽然这个只是她自己的猜测,但目前看来也只有这个原因,会让皇帝对她这个刚回京都不久的三品小官阴阳怪气。
齐昭心中警铃大作,皇帝若真有断袖之癖并看上了清澜,那她与清澜的婚事便急不得了……
魏清澜脚步微顿,侧首看她,眼中带着一丝询问。
她紧抿着唇,眼神示意身后那巍峨沉郁的宫阙方向:“如今,时机不对。”
在没摸清这深不可测的帝王心思之前,任何关系的确立都可能成为明处的靶子。
风吹起魏清澜宽大的袍袖,他感受到齐昭目光中传递来的紧张。他微微颔首,神色沉静,亦低声回应,只一字:“好。”
那份坚定如同磐石,两人并肩而行,背影颀长,却因笼罩在帝王莫测的目光之下,平添了一丝压抑。
清晨薄曦的冷光反射在议政殿的琉璃瓦上,殿内香炉青烟袅袅,龙涎香的气味威严而沉凝。
齐昭身着三品武官的绯色朝服,身姿笔挺地立于武官队列中游。她的目光,似鹰隼般锐利,透过缭绕的轻烟,不动声色地锁在那九阶之上明黄的身影。
自那日察觉异常,每日早朝便成了齐昭心弦最紧绷的时刻。不为边患国策,只为确认心中那越来越沉重的猜测。
果然,萧彻的目光又一次掠过文官班首,那里站着的便是宰相,魏清澜。
今日他依旧一身深紫蟒袍衬得他愈发清隽雅致,书卷气中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皇帝的眼神在他身上停留的片刻,总是比看向其他臣子时要久那么一瞬,那眼神深处,并非纯粹的帝王审视臣工,而是裹挟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幽深与……热切。
尤其是在魏清澜躬身奏对时,那沉静的语调,微敛的眉目,总能引动龙椅上的人指节无意识地蜷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