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府,魔气如墨。
许家小院成了黑暗中的孤岛。许仕林不知文气,不晓星宿,只凭人子本能,忧父思母。
至孝之心合圣贤微义,竟持续引动体内文曲星源,散发出虽不猛烈却坚韧纯净的浩然之气。
这文气如涓涓细流,自小院弥漫,固执穿透魔氛,照耀雷峰塔基,与泄露魔气持续湮灭。它也似甜美诱饵,引周遭魔气本能扑上,又因克制特性逡巡不前。
微妙平衡,被悄然降临的旃檀功德佛——唐僧,敏锐捕捉。
这位佛心蒙尘的取经人,静立断墙残垣后。锦斓袈裟沾满污渍,光华不再,但那双眼紧锁院中灯下苦读的瘦弱身影,及其周身那圈淡薄却至关重要的清辉。
“至孝引文曲,浩气克魔氛……此天道予众生生机,破局关键。”唐僧沙哑低语,带着笃定,“然此子年幼,心志虽坚,无力自保。此气纯而不厚,若幼苗,需呵护,万不可被魔蚀本源,或遭窥伺毁去。”
他不再犹豫,轻跃断墙,盘膝而坐,九环锡杖横膝。合十垂目,摒弃外界厮杀,低诵《心经》。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声不高,却清晰沉稳,字字蕴无量智慧慈悲。柔和坚韧佛光自干瘦躯壳散发,不炽烈,如春风化雨,无声蔓延,终化淡金透明琉璃光罩,悄然笼住整个小院。
此光罩无强攻之能,却擅守御净化。不阻文气外溢,反似放大器与过滤器,助稚嫩文气更好凝聚引导,更效照耀雷峰塔。
同时,将外界无孔不入魔气及恶意窥探神识,牢牢阻外,为许仕林营造相对安全纯净之空间,使其心无旁骛,读书侍疾。
“小施主至孝感天,此心此念,乃至善至纯之力,正是破魔利剑。贫僧道浅,能护此善力一二,亦是功德。”唐僧望窗纸上专注忧虑的剪影,眼中充满悲悯与近乎赎罪的坚定。
他似从此子身上,见超越教派、直指本心的纯粹,令死寂佛心微泛波澜。
然唐僧大部心神,未驻守护。其绝多数佛法修为、无上毅力,透过佛光护罩,更精准投向咫尺雷峰塔下,那尊魔念缠身、痛苦挣扎的佛门金身——法海!
其神识如最细腻丝线,穿透塔基重重魔障,艰难连接法海混乱不堪、佛魔交织的识海。
此处,已是末日。
原澄澈如琉璃、绽金光的佛土,被浓稠墨色魔气覆盖侵蚀。无数扭曲魔影、狰狞幻象咆哮飞舞,代法海内心深处的执念、恐惧、愤怒与不甘。
魔气中央,一点微弱金佛光如暴风雨中残烛,紧守最后灵台清明,是法海残存佛性本体,却已被魔念所化黑色锁链层层缠绕,勒近窒息。
“法海!”
唐僧之声,如穿无边苦海的暮鼓晨钟,带佛门“狮子吼”神通伟力,又蕴无尽慈悲穿透力,直炸响此混乱识海!
“此时不醒,更待何时!沉沦魔道,永堕无间,便是汝所求正果?!”
“看塔外!看那少年!至孝纯善,文光耀世!其心可比日月,其行正是菩萨道!再观自身!佛不像佛,魔不像魔,金身蒙尘,痛苦煎熬!”
“汝所持‘除魔卫道’,汝所执‘人妖殊途’,究带来何物?是拯救,还是毁灭?是慈悲,还是偏执?!是护佑苍生,还是造就更大浩劫?!”
唐僧每一字,如烧红烙铁,又似冰冷尖刀,狠刺法海魔念包裹的内心深处,精准敲击其残存佛性最敏感、最痛苦之地。
“啊!闭嘴!妖僧!休惑我心志!皆虚妄!皆幻象!”法海残存神识凄厉嘶吼,抱头翻滚,眉心实质黑气疯狂蠕动膨胀,试图彻底吞噬那点金光,并对外来“入侵者”发最恶毒反击。
无数魔念化利齿毒鞭,向唐僧渗透神识撕咬抽打!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执着是障,放下方得自在!”唐僧神识如怒海狂涛中礁石,任冲击,岿然不动,只持续不断将含佛法真谛的意念传递,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不急不躁。
一场无声无息、却凶险万分、关乎生死道途的心灵拉锯战,于法海识海深处惨烈展开。
无法术对轰,无惊天碰撞,其凶险尤胜外界刀光剑影。唐僧以自身无上毅力、坚定佛心及对众生慈悲,试图唤醒此尊半脚入魔的同门金身。
他感法海内心深处极致痛苦挣扎,那佛性魔念每一刻激烈交锋。他知,法海非彻底沉沦,那点佛光虽弱,始终未灭。然此唤醒过程,如在万丈深渊走钢丝,稍有不慎,非但无法唤醒,反可能刺激魔念彻底爆发,甚至反噬自身。
高空,隐匿的鲲鹏老祖微眯眼,目光饶有兴致在下方案光小院与剧烈震动雷峰塔间来回扫动。
“啧,这金蝉子,倒有意思。自身佛心快死,还想度化他人?不过这至孝文气确有门道,竟让罗睺魔气如此‘过敏’!还有这法海和尚,倒是块好料,若彻底魔化,必是悍将!”
他舔唇,眼中贪婪算计光更盛,仍按捺未立刻出手,似等更好时机,或期待此心灵之争带来更趣变化。
塔内深处,被魔气侵蚀的白素贞,也隐约感塔外持续温和佛光及塔底惊心动魄的心灵争斗。
她不知具体,但那持续传来文气令她心安,那试图唤醒法海的努力让她生一丝微弱希望。她咬紧牙关,更努力凝聚残存法力,对抗魔气侵蚀,等待或可出现转机。
临安之局,因许仕林文气与唐僧介入,愈显微妙复杂。
所有焦点,似暂凝聚于摇摇欲坠的古塔,及塔底那场关乎灵魂归属的无声战争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