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西斯帝国腹地,蔷薇郡。
这是一个远离海岸线,民风淳朴,数百年来都未曾经历过战火洗礼的富庶之地。
在战时最高统帅部的刻意封锁下,风暴海峡那场足以动摇国本的惨败,在这里,被巧妙地包装成了一场“以空间换取时间的战略性诱敌”,而法金汉元帅集结“复仇之师”的举动,更是被吟游诗人们,谱写成了帝国反击的英雄史诗。
午后的阳光,温暖而和煦,洒在小镇中心那座洁白的圣光教堂之上,也洒在广场上那群,正围着吟游诗人,听着那虚假“捷报”的民众脸上。
他们的脸上,洋溢着一种,发自内心的骄傲与自豪。
“听到了吗?我们伟大的法金汉元帅,已经集结了帝国最后的铁拳!很快,我们就能把那些东方异教徒的脑袋,当成酒杯来用了!”一个满脸通红的矮胖铁匠,挥舞着他那粗壮的手臂,兴奋地吼道。
“帝国万岁!双头鹰永不陷落!”
“圣光必将庇佑我们,荡平那些来自东方的邪魔!”
狂热的欢呼声,此起彼伏。
他们完全沉浸在,由战时最高统帅部为他们精心编织的“胜利”谎言之中,浑然不知,那真正的末日丧钟,已然在他们的头顶悄然敲响。
就在这时。
“嗡——”
一声极其细微的、如同夏日蚊蝇振翅般的轻响,从那高远的、蔚蓝色的天空之中,一闪而逝。
快到,没有任何人察觉。
一只,只有指甲盖大小,通体漆黑,在阳光之下,几乎完全隐形的【微型机械蜻蜓】,悄无声息地,悬停在了小镇的上空。
它的复眼,闪烁着冰冷的红光,精准地锁定了广场之上,人群最为密集之处。
随即。
它那薄如蝉翼的腹部,一个极其隐蔽的投送口,悄然打开。
数以万计的、质地粗糙却字迹清晰的纸张,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白色蒲公英之雨,从天而降!
“咦?那是什么?”
“天上……天上掉‘神谕’了!”
民众们好奇地抬起头,纷纷伸出手,接住了那些,从天而降的“圣洁”纸片。
当那个矮胖的铁匠,好奇地,展开了手中那张,还带着淡淡油墨味的纸张之时,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纸张的正面,是一幅画。
一幅用最简单的炭笔,勾勒出的、一个男人跪地忏悔的肖像。
然而,这幅画的技艺,却早已超越了凡人能理解的范畴!
画师没有去刻画繁复的背景,只画了那男人的脸。
那张脸上,每一个毛孔似乎都在喷吐着恐惧,每一条皱纹都在诉说着绝望!
那双涣散的瞳孔,仿佛能将观看者的灵魂都一同吸进去,一同品尝那地狱般的煎熬!
这幅画,画的不是人,是魂!是一个,被彻底击碎了的罪人的灵魂!
“这……这是皇家科学院的首席大学者,阿尔布雷希特!”人群中,一个曾去过帝都朝圣的老兵,失声惊呼!
他那颤抖的手指,指着画中人,“我……我见过他!不会错!”
而在画纸的背面,则是那份,由阿尔布雷希特亲笔签字画押,并盖上了他私人纹章血印的完整供状!
“……我,阿尔布雷希特,帝国科学院首席,以我即将坠入地狱的灵魂起誓,以下所言,皆为事实……”
“……在宰相俾斯麦与陆军元帅冯·法金汉的共同指令下,我们启动了名为‘潘多拉’的最终计划……其目的,是在战败之后,释放灭世瘟疫,将整个西大陆,化为一片焦土,与敌人……同归于尽……”
广场之上,所有的欢呼与嘈杂,都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死一般的寂静。
然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就在他们,被这从天而降的“神罚”,给彻底震慑住,大脑一片空白之时。
一个冰冷的、不带丝毫情感的、充满了无尽悔恨与恐惧的忏悔之声,突兀地,从那座本应是最圣洁的圣光教堂的钟楼之顶,响了起来!
“……我,有罪!我是阿尔布雷希特……”
是【回响石】!
它将那早已被录下的、足以让神明都为之震怒的供状,一字不差地,以一种,无可辩驳的真实,百倍,千倍地放大!清晰地,传遍了小镇的每一个角落!
“轰!!!”
所有人的大脑,都在这一刻,被彻底引爆了!
“骗子!法金汉元帅是个骗子!我们的舰队……我们的亲人……他们都死了!死在了那些,被他们当成‘炮灰’的战场之上!”
“焦土计划……同归于尽……他们要杀死我们!杀死我们所有人!连同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庄稼!”
“这是对圣光的背叛!这是恶魔的行径!”
被欺骗的愤怒!
被背叛的疯狂!
对末日降临的恐惧!
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刻,化作了一股,足以,将这个小镇数百年来的平静与祥和,都彻底焚烧殆尽的滔天怒火!
那个矮胖的铁匠,第一个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
他的儿子,正在前线的陆军军团服役!
他的儿子,就是“焦土计划”中,第一批要被牺牲的棋子!
他将手中的铁锤高高举起,那双本是充满了淳朴与憨厚的眼眸之中,此刻,只剩下了被彻底点燃的疯狂与仇恨!
他指向了镇上那座,最为奢华的、属于帝国军务督办的官邸!
“杀了他们!”
“杀了那些,与恶魔为伍,欺骗了我们,还要杀死我们的……王权走狗!!!”
“杀!!!”
这一幕,不仅仅发生在蔷薇郡。
在泰西斯帝国,数以千计的城市、乡镇、村落,都在同一时刻,上演着同样的一幕。
整个帝国,在短短的数个时辰之内,便彻底地陷入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巨大内乱与信仰崩塌的狂潮之中!
火焰,在帝国的每一寸土地上,熊熊燃烧!
仇恨,在每一个泰西斯人的心中,疯狂滋长!
……
而此刻,鹰堡,圣光大教堂。
教皇格里高利七世,正独自一人,静立于那巨大的、描绘着《末日审判》的彩绘玻璃窗之前。
他平静地,听着窗外那,由远及近的、如同燎原之火般的喊杀之声。
一名红衣大主教,神色仓惶地,快步走了进来,他的手中,紧紧地攥着一张,从窗外飘进来的“罪证传单”。
“教皇冕下!王权的走狗们,已经彻底疯了!各地都在爆发动乱!再这样下去,帝国……帝国就要亡了!”
格里高利七世,没有回头。
他只是伸出那干枯的、戴着教皇权戒的手指,轻轻地,抚摸着玻璃窗上,那代表着“人间君王”,在炼狱之火中,痛苦哀嚎的渺小身影。
他的嘴角缓缓地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充满了神圣与贪婪的诡异笑容。
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了。
他缓缓转身,那双浑浊的老眼之中,闪烁着一种名为“野心”的炽热光芒。
他对着那名惊慌失措的红衣大主教,用一种充满了悲天悯人的咏叹调,缓缓地说道:
“孩子,你错了。”
“帝国,不会灭亡。”
“它只是,在经历一场由圣光所主导的……新生。”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如同最终的判决之槌,重重落下!
“传我的谕令。”
“——王权,已被恶魔附体。”
“现在,是时候,让圣光,重新,执掌这片,早已,被罪恶所玷污的……人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