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再仅仅是李振山帐下的文书,而是成为了整个望北城守军公认的“智囊”。
将士们看他的眼神,充满了敬佩与信赖。
因为他每一次看似轻描淡写的建议,背后都可能挽救了成百上千同袍的性命。
不知从谁开始,“小谋圣”这个称号,开始在军中流传开来。
“谋圣”,是凡间对古往今来最顶尖战略家、军事家的至高尊称。
冠以“小”字,既有对他年轻资浅的善意调侃,更是对他算无遗策、用兵如神般智慧的极致推崇。
李振山对严瑾更是倚重无比,几乎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
军中大小事务,甚至一些人事安排,都会征询他的意见。
严瑾的“功勋”在军功簿上飞速累积,虽然他自己并不在意这些凡俗的荣辱,但按照大清军制,他已然从一个被强征的辅兵,积累到了足以授予实职军官的功绩。
这一日,李振山拿着兵部下发的叙功文书,笑着对严瑾说:
“严先生,按你这功劳,一个游击将军的衔是跑不了了。如何?可愿真正披甲,为我大清效力?”他目光灼灼,充满了期待。
严瑾正在整理最新的斥候情报,闻言手中动作未停,只是抬起眼,平静地看向李振山说道:
“将军,在下志不在此。此番相助,一为报将军知遇信任之恩,二为这满城生灵免遭涂炭。待此间战事稍定,在下……还是要离开的。”
他的语气很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李振山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但很快便释然。
他早就看出,这位“小谋圣”心不在此,其志之高远,绝非区区一个王朝将军的职位所能束缚。
“人各有志,本将不强求。”
李振山叹了口气,随即又笑道,“不过,在先生离开之前,可得帮我把这群明狗彻底打疼了才行!”
严瑾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目光重新落回手中的情报上,眼神深邃。
“小谋圣”之名,于他而言,不过是红尘历练中的一段插曲,是凡人对智慧的赞誉。
他更在意的,是在这运筹帷幄、生死一线之间,对“规则”、“人心”、“大势”的更深层次理解。
他的画道,在这铁血硝烟中,似乎也愈发凝练,笔下无形之“势”,已带上了千军万马的肃杀。
只是,他偶尔望向北方天际时,脑海中会闪过那一抹炽烈的红,以及那个含着泪光的约定。
“明天见……”他心中默念,“待我了却此间尘缘,便去寻你。”
李振山在望北城打出的一系列漂亮战绩,如同长了翅膀般,迅速传遍了大清王朝的北方,最终抵达了那座位于王朝腹地、金碧辉煌的京城。
捷报频传,皇帝龙颜大悦。
就在李振山与严瑾筹划着如何利用冬季休战的间隙,进一步巩固防线、甚至谋划反攻之时,一道来自京城的八百里加急圣旨,送到了望北城。
圣旨中,皇帝陛下对李振山及其麾下将士在北方战事的卓越表现给予了高度褒奖,尤其点名赞扬了“智计百出、屡建奇功”的严瑾。
为彰其功,特召李振山、严瑾以及一批有功将领即刻启程,入京面圣,接受封赏。
消息传开,整个望北城军营都沸腾了!
封侯拜将,衣锦还乡,这是多少行伍之人梦寐以求的荣耀!
更何况是面见天子,那更是光宗耀祖、足以写入族谱的殊荣!
校尉们兴奋地互相道贺,士卒们也与有荣焉,整个军营都沉浸在一种欢欣鼓舞的气氛中。
然而,中军大帐内,李振山手持圣旨,眉头却紧紧锁在一起,脸上没有丝毫喜色。
“将军,这是天大的喜事啊!您为何……”一名心腹校尉不解地问道。
李振山将圣旨轻轻放在案上,目光扫过帐内几位核心将领,最后落在同样面色平静的严瑾身上,沉声道:“诸位不觉得,这封赏……来得太快,也太急了吗?”
他走到地图前,指着北方依旧陈兵边境、虎视眈眈的鸣军主力:
“如今战事虽暂缓,但还远未到结束的时候。”
“鸣狗主力未损,随时可能卷土重来。此时将前线主帅及一众得力干将悉数调离,岂不是自毁长城?陛下深谙兵法,朝中亦有能臣,岂会不知此中风险?”
帐内的欢庆气氛顿时冷却了几分。
几位将领面面相觑,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或许……是陛下爱才心切,想要重重犒赏我等,以激励全军士气?”另一人迟疑道。
“犒赏未必需要主帅亲离。”
李振山摇头,“一道嘉奖令,一批赏赐物资,足矣。为何非要我等在这个关键时刻,千里迢迢赶回京城?”
他看向严瑾:“严先生,你以为如何?”
严瑾一直在默默听着,此刻才缓缓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
“将军所虑,正是小人所疑。事出反常必有妖。此番召见,荣宠之下,恐有暗流。或许……是京城之中,有人不想看到将军在北疆坐大?”
“又或者,朝堂之上,对北疆战事另有主张?”
他点到即止,没有再说下去。
但帐内众人都是心中一凛。功高震主,党争倾轧,这些戏码在历朝历代都不罕见。
李振山脸色更加凝重。他何尝想不到这些?
他李家在军中也算有些根基,但也正因如此,才更清楚朝堂之上的波谲云诡。此番若是鸿门宴……
“将军,那我们……找个理由推脱掉?”有心腹建议道。
李振山苦笑摇头:“圣旨已下,岂是儿戏?抗旨不遵,便是授人以柄。更何况……”
他目光扫过帐外那些依旧沉浸在兴奋中的将士们,叹道:“弟兄们盼这一天盼了多久?我们若强行推脱,寒了将士们的心,这军心士气,还如何维系?”
这就是阳谋。用巨大的荣誉和将士们的渴望,捆绑着你,让你明知可能有陷阱,也不得不往里跳。
严瑾沉默片刻,道:“将军,大势如此,推脱已无可能。唯有谨慎应对,见招拆招。京城虽远,但北疆之势,亦非朝堂诸公可轻易动摇。我等速去速回,或可最大程度降低风险。”
他知道,李振山和他一样,都已骑虎难下。
李振山深吸一口气,脸上重新露出坚毅之色:
“先生说得对!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李振山行得正坐得直,对得起朝廷,对得起这北疆百姓!倒要看看,这京城,究竟是龙潭还是虎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