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歌垂眸拂开他的手,语气不喜:“你又卖什么关子,不说我先走了。”
穆元湛一双墨眸深深凝视了垂下长睫的人片刻,瞳仁一沉说起与沈含玉归宁那日。
那日他与沈含玉回到定安侯府,沈伯庸和梁梦梅一早在厅中摆了朝食。
饭后沈伯庸请穆元湛去书房下棋,沈含玉便和梁梦梅回房叙闲话。
那日穆元湛本来就做好了打算应付一圈,时间差不多就回王府,还约了许秋鸣要去别苑骑马逗狮。
就在他要走,但要与沈含玉演个夫妻情深去同她说一声时,一个府里的小婢女告诉他沈含玉在花园。
他去到花园,却见沈含玉与一个身着不是家仆服而是一身与夜行衣相似的精干短打的外男,在花园的一棵粗树后神情谨慎地密会。
穆元湛为了不引起对方的注意只隐蔽在墙角处看着,虽未听到他们说什么,但他认出了那人是太子身边的人。
他处心积虑蛰伏十几年,观察皇后、太子、郭家是他首要紧的事,平常早已在众人不经意间暗自对他们了解诸多。
那人是东宫,东南西北四御司中,太子殿前最重要的北御司其中的一员。
她不知道二人说些什么,但沈含玉在为太子做事是穆元湛一开始就怀疑的事,那时他便更是确定了。
二人说完话,那人便飞爪翻墙而出。
穆元湛随后离开侯府,夜里他便向沈含玉问出那句“这京城中的贵女听到本王都避之不及,爱妃却誓死非本王不嫁,是为何”,这句话便是他为了试探沈含玉。
虽然沈含玉说是因为对穆元湛一见钟情,但他怎么会相信她的话,之后便与沈含玉对饮,假意喝醉还试探了当日跳墙出府被许秋鸣撞见的沈云歌。
因为沈云歌是沈含玉的陪嫁奴婢,那时他怀疑沈云歌亦是太子的人。便对沈云歌暗自观察,直到后来沈云歌夜里又一次跳墙,被他从墙上套落在地,沈云歌向她半真半假说出了自己来王府的经过,撇清了她与太子的关系。
沈云歌半真半假地解释,他却信了九分,但那九分足以让他相信她与太子无关。
穆元湛说到这里,又看一眼沈云歌手前的白玉碗,“先喝了。”
沈云歌一下午未喝水,嗓子确实干痒,又听到自己当日爬墙被抓并向穆元湛撒谎的事,不禁脸热,掩饰尴尬也就垂下头缓缓一勺一勺喝姜汤。
见沈云歌没有要逃离的迹象,穆元湛这才坐在小几另一旁,墨眸浅浅一弯也喝上几口姜汤。
后又接着讲。
之后的日子,沈含玉几次试图向穆元湛为太子说好话,便让穆元湛更加断定她在为太子办事,是太子的人。
对于沈含玉,穆元湛本就没有多少好感,不过是一直等不到定情之人,当时为了大局的权宜之计,故迫于局势以身入局。
尽管以身入局,他还是心中有执念,不愿将局赌得太死,大婚当日他便以醉酒之名,未与沈含玉喝合卺酒,更未入洞房。
这,是他谨守的最后界限。
在他心里,未喝合卺酒,未入洞房,与沈含玉便算不得实质夫妻。在他心里,他的妻,永远是母妃为他亲选的那门好姻缘,那个好姑娘。
没想到的是,那么巧,偏偏就在他大婚之日,她来到他的身边。
亦是他一见便触动心弦的人,到现在他更加确定,他们的缘分,是上天注定的。
沈云歌听着穆元湛一腔深情地阐述,震惊之余,拿着勺子的手亦是僵在碗边。
他讲述得有多深情,后来那几日玉华殿沈含玉的畅快嘤唱便让沈云歌多么窒息。
难道,他所谓的深情可以那么容易抛出脑后,对另一个没有好感,甚至与他为敌的女人做那样的事?
这让她觉着恶心又可笑。
觉得一些男人根本就是被下半身控制的野兽,有什么资格谈深情。
穆元湛看不出沈云歌垂着头的思绪,便又接着讲。
但是,沈含玉她多次诱惑他,想要与他圆房。
知道她是太子的人,可谓是他的对手,是敌人,他怎么会与她圆房。他便一直拖着,一边拖着,一边找一个替代品,一个与他极其相似的替代品。
沈云歌闻言,陡然抬起头,杏眸中满是不可思议。
那人找到了,神、形,与穆元湛有七分像,只是他声音与穆元湛不太像,较穆元湛更没有那么棱角分明和深邃。
但好在关了灯火后,没那么深邃的五官也在暗夜中变得立体了些,与穆元湛便就八分像了。
再加上高公公多日的调教,说话举止就与穆元湛更加相似。
再加上,每每穆元湛都要与沈含玉对饮,将其喝到迷迷糊糊,沈含玉本来与穆元湛就没见过两面就成婚,婚后白日里又向来不多见,沈含玉在穆元湛面前更是常常含羞,不敢太过直视自己的夫君。
再则也没有上手触碰过穆元湛的俊脸,夜里大醉,又不熟悉,再关了所有灯烛,一个八分像穆元湛的男人与她行夫妻之事,她期待那么久,头脑昏昏涨涨,哪里能知道与她滚在八步床中的男人竟是个穆元湛的替代品。
关键,她更不会怀疑,在堂堂王府,自己的夫君会自己给自己戴绿帽子。
那日,在别苑,穆元湛为沈云歌擦药不欢而散后,他便就此为了试探沈云歌心里到底有没有他,回府便让那人与沈含玉圆了房。
“当啷”一声,沈云歌手里的勺子掉进碗里。
她亦没想到,他以身入局,竟做出这么逆反人道的事。
再怎么说,沈含玉是他经过八抬大轿,拜过宗族,载入玉牒的王妃,他怎么能这么疯?
沈云歌前所未有地震惊看着穆元湛。
穆元湛却问:“那日,你难过了?”
蓦地,沈云歌从榻上弹起,“我没有!你们的事,与我何干。”
他也倏然起身,跟在沈云歌身侧,“你没有?那翌日见到我为何连礼数都不顾,便匆匆躲过?”
“……”沈云歌一时哑口。
那晚沈含玉快要欢愉死掉的声音只怕她这辈子都会记得,那时她心中莫名的烦乱、恶心,她亦是第一次体会,余生难忘。
翌日在花园中偶遇穆元湛的不知所措和想要逃离的心同样回想犹在。
可她仍旧傲然否定:“王爷只怕是自作多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