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传闻与向太武帝说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床上的穆常允气息微弱道:“王叔,一定是太子的人。”
他这是趁着这个机会想要向穆元湛灌输他父王交代给他的事。
这两日穆常允以让穆元湛带着游乐的幌子,深入浅出的在向穆元湛说太子的坏话。
起初,北静王只是在信里潜移默化地拉拢穆元湛,因为在信中写得太明白怕穆元湛手里留下他的把柄。
虽然储君之位立嫡立长,穆元湛一个七皇子看起来怎么也轮不上位,但难毕竟太武帝最爱这个儿子。
北静王拉拢穆元湛的同时也不得不防着他。
如今儿子进京,趁着面见的机会,穆常允便受其父北静王的嘱咐,才直接向穆元湛挑明了,向穆元湛道其母妃当年的死因可疑。
疑窦指向皇后郭清漪。
对郭家的怀疑从穆元湛七岁转了性子那一刻便开始了,对于北静王父子的有意引导他只表面应付。
太子若是做不成未来储要谁上位,穆元湛还在犹豫。
他深眸如渊,堪堪转动,随后便向穆常允道:“常允,你且好好歇着,此事王叔我了然了。”
他俨然是有了帮北静王在太武帝面前说好话的意思。
穆常允发白的嘴唇一勾,“拜托王叔。”
穆元湛从穆常允的客房出来。
许秋鸣迎了上来。
他本来明日还要上值的,可是实在惦记穆元湛,便向太武帝报了信,又向上司禀报调了值,方马不停蹄赶到了别苑。
此刻人终于从屋里出来,他急切地跟在穆元湛身侧:“修远,到底怎么回事?你近日在做什么?何故遭人来暗杀你?”他压着声音道。
从穆元湛交代给他盯着郭秉文的那日起,他便一直等着穆元湛回来,想问个究竟。
穆元湛回来又逢太武帝大寿,大寿之日他虽见到穆元湛,但终是没有机会单独说话。
这两日又有穆常允在,他还是憋着,只趁穆常允不注意时,他才悄悄向穆元湛简单说了自己盯郭秉文的情况。
此刻终于有机会单独说话的机会,他便迫不及待问。
穆元湛冷肃着一张脸阔步前行,一直回到自己的小院里才开口:“别多问,问多了对你不好。”
许秋鸣当即跳了个高:“穆元湛!”
他直呼穆元湛大名,要知道,男子大名那只有君、父和其他长辈才可以叫的,许秋鸣直呼穆元湛的大名实乃不敬。
穆元湛却知道对方此刻的心情,并不嗔怒,不以为意地要进自己房间。
刚打开门便听一阵大宝的长唳声,穆元湛沉着的双眸倏然一亮,蓦地转身看身后大槐树上空,只见大宝长翼滑过树梢缓缓落在离穆元湛很近的树枝之上。
他受伤的信儿已经散发到京都城的大街小巷,若他不是自作多情,大宝一定会很快回来的。果然,竟比自己预料的还要快。
穆元湛一双如鹰般的锐眼直盯向大宝往常送信那条腿上的小竹筒。
大宝很了解自家王爷的,于是很有眼色地把腿抬起,脖子雄赳赳气昂昂,俨然就是任务完成的骄傲,随后又脑袋往旁边撤,一副很是嫌弃许秋鸣那急得跳脚的样子。
穆元湛看起来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解下大宝腿上的小竹筒,心中却万分忐忑地拔开塞头,果然不是他自作多情,里面,果然有小纸条。
“别装了,快看吧。”许秋鸣深知穆元湛心中的期待,让他进城散播伤重消息的原因不就是为了让南不疑,哦不对,是沈云歌那大小姐知道么。
许秋鸣的嫂嫂那日也在宴席上,回去便把沈含玉说的那些话在家中传开了。
许秋鸣当时也是一惊,并同时担忧,人家不是小奴婢,竟是侯府的长女大小姐,他昭王殿下再如何生在天潢贵胄之家,又如何长得俊郎不凡,那沈云歌怎么会甘愿做一个小妾。
并且她看起来那么冷傲。
有他心烦的。
穆元湛一个眼刀飞过去,大手又似有担忧地拿出那纸条,沉沉的一张脸,瞳仁却隐隐亮着期冀的光。
他打开纸条,两行蝇头小楷映入眼帘。
她的字,亦如她的人一般,给人一种疏淡孤傲之感,却笔笔勾着他的心,让他不自禁弯了嘴角。
小竹筒的空间不大,容不下太长的纸条,便很是简短,亦没有称谓,上书道:曾蒙王爷一路护持,是闻王爷被歹人重伤,于情于理该慰问王爷,王爷可安?伤势可重?
落款:江云歌。
看似两行没有卿卿我我,甚至看起来像是受人恩惠人情往来的慰问,却让穆元湛刚刚那一双冷沉的眸越来越柔,嘴角有越来越压不住的弧度。
一张眸深鼻挺的俊脸此刻越发让人看了漾动春心。
身侧许秋鸣“啧”的一声,心里嫌弃,幸亏他的王妃沈含玉不在眼前,不然还不得吞口水。
他可是见过那沈含玉犯了桃花颠的痴样的。
许秋鸣好奇地伸长脑袋想看纸条上写着什么,穆元湛却一甩手将纸条拿开进了屋里。
他确定,他深深确定自己没有自作多情,对方那十个字有八个字都在先解释,恰恰说明了她心里有不磊落,若真的对他没有一点杂念,只是因受恩惠才来慰问,便只直接问,“听闻王爷受伤,可重,可安”,又何须解释那么多。
定亲,恰恰是没有所成才为定。我朝有夫妻不睦和离之法,何况定亲。
穆元湛顾不得那么多,他心中有了被人戳脊梁的准备,自己的名声本就臭了,何况一个挖人墙脚的名声。
他进了屋里,走到书案前坐定,神情凝肃沉静须臾,随即提笔给沈云歌回:勿念。
短短两个字,写完他又静静看了许久。
跟进来的许秋鸣看了嘀咕:“怎么只写两个字,你好歹告诉人家伤得是重,还是不重,需要多久能好,这‘勿念’两个字反而更让人家惦记了。”
穆元湛翻他一眼不搭理,一个整日标榜自己是“清洁如玉”的公子,身边连一个女人都没有,还教他一个妻妾成群的男人如何做事。
他看着那两个字干透又慢慢折起来,却没有及时让大宝送出去,他要等,等着让她知道她自己内心不愿面对的东西。
……
夜幕沉沉。
沈云歌站在院子里的冷风之中挥舞着一根后厨烧火的木棍。
木棍“咻咻”破空回响。
站在一旁的秦川脸色无奈,看着沈云歌深皱着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