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不休和帝隐安静的立在身侧,眸底却是猩红潮湿,泪痕蜿蜒淌落下颌。
那一声一声,宛如被欺负了的可怜幼崽般,像是尖刀,一次次正中心窝。
江献晚紧攥着一缕霜色的发丝,哭的难以自持,惊天动地。
还是风回雪缓过了神,强忍着要将他压塌的心绪,垂首将她睫羽上的泪珠轻轻吻去,柔声哄着,试图让她打开手指。
“晚晚乖……不哭了,好不好?”
他懂得她每一滴泪的来处,却无力止住这洪流。
自责如潮水将他淹没,他颓然垂首,温热的泪无声地滑入她的颈间。
“凤仪……你,哄哄她。”
他不在乎青丝成雪,只知江献晚在哭。
她哭得那样凶,哭的他要抱她不住。
身后那神姿高彻的青衣男子,缓缓抬臂。
仅迈出一步,却似踏碎了千年光阴,身形一个踉跄,仍稳稳地将她从风回雪怀中抱过来。
“晚晚……来。”
江献晚下意识地松了力道,指尖一点一点,极轻极缓地放开那缕霜丝,仿佛怕惊扰了谁的痛楚。
花不休托住她颤抖的双手,引导它们,轻轻贴上那层薄膜。
强忍着仿佛崩离的泪,吐字湿哑,却极尽温柔。
“你看,行行好好的……”
“他只是在睡觉。”
她努力吞咽下哭声,安静地看了一会儿。
泪珠再次崩落。
“行行……”
“行行……”
花不休眼睫上悬着将落未落的水光,终是忍不住将她深深按入怀中。
他眉眼低垂,那被巨大痛苦浸染的轮廓,此刻只剩下无尽的温柔。
五指温软的穿入她瀑布般的青丝,柔软地梳理。
“孽徒……”
他低哑唤道,声音里浸透了失而复得的狂喜,与劫后余生的脱力。
一滴滚烫的泪,终于不堪重负,坠入她的发间。
却不想,这无声的热度,竟再次烫得孽徒嚎啕出声。
孽徒哭的太凶,难以抑制的痛楚在他眼底炸开,终是化作一声模糊的喘息,从紧咬的齿缝间狼狈漏出。
非翎与风回雪已俯身靠近,帝隐指尖亦仓皇探来,几双曾执掌生死、翻覆风云的手,此刻却七手八脚、笨拙又轻柔地为她拭泪。
他们一遍遍柔声哄她,行行无事,只是觉醒了仙骨。
可江献晚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如何也止不住。
帝隐接过了她,长及足踝的银发微微凌乱,胸前的衣襟更是皱成一片。
他早已失了冷静,那双如溪水般清透的眸子,此刻碎的不成样子,只恨不能倾尽所有来哄她。
四个男人轮番上阵,不知是因着那蚀骨的心碎,还是太过惊慌,鬓角皆渗出一层密密的细汗。
就在这时,一声稚嫩的童音蓦然响起,那声音里带着与他年纪全然不符的老气横秋。
“爹,你们要是哄不好,我来吧?”
再这么哭下去,眼睛都肿了。
他看着心疼。
抱着江献晚的帝隐,身躯猛地一僵。
四个风华绝代的男人都束手无策的难题,竟被这一句话轻轻按下暂停键。
江献晚的哭声,应声而止。
刹那间,万籁俱寂。
一旁被这重逢一幕感动得眼泪汪汪,正偷偷用帕子擦鼻涕的白羽几个:“……”
来了来了!
终于来了!
大戏!
泪花登时一收,眼冒精光,动作整齐划一,唰地纷纷掏出一把瓜子!
只有冥墓神色诡异地抬头瞅了一眼天,随即,偷偷一捏嘴巴,装不知道。
天大地大,看戏最大。
虎娘们因为下了凡间,没见过这小孩儿,这下有好戏看了。
江献晚:“……!”不是。
她湿漉漉的睫毛一颤,虎躯更是一震。
一回头,再低眸,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身后竟站着一个……约莫五六岁的陌生小孩儿?!
不是江行行!
爹?
他刚才……在叫谁爹?
谁是……他爹?
方才还弥漫着的感人至深的气氛,骤然急转直下,变得异常诡异。
那小娃娃一身绿色的软烟袍子,此时仰着小脑瓜,亮晶晶的眸子正忧愁而担心地瞅着江献晚。
花不休四个:“……”
江献晚:“……!”
脑中刷地一下刮起十级风暴,大脑都不会转了。
爹?
这小孩儿刚才叫谁爹?
谁又是他爹?
她懵逼中,盯那小孩儿看了半晌,别说哭,嚎都忘了。
眸子艰难地转动一轮,依次扫过风回雪、非翎、帝隐和花不休的脸。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惊雷轰地一声,劈进神魂,震的她脸都绿了!
爹?
合着放个屁的功夫,她被偷家了?
她的男人……给她戴了这么大一顶参天的绿帽子?
跟别人连孩子都有了……年纪竟比江行行还……大?
藏的这么好吗?
谁给她戴的!
江献晚破碎脸登时碎成八百瓣,她含泪的双眼一瞪,猛地一撸袖子。
恶狗似嗓音还带着未散的哭腔,却已凶的像咬死人的恶犬!
“好啊!放个屁的功夫,你们谁给老娘戴的绿……”
她在帝隐怀中气得浑身直哆嗦,瞬间进入战斗状态。
那龇牙咧嘴的模样,看起来大有种宁肯杀错一千不肯放过一个,一视同仁将帝隐他们四个全咬死的崩溃!
然……
下一刻,气势汹汹的质问,在四个眼睛通红的男人,忽然一言难尽和古怪的注视中……卡回了嗓子眼中。
“嗯……?”
那个小娃娃……说什么?
青漓仰着小脸,小手揪上江献晚的衣裳,又贴心的讲了一遍,“娘,要不让儿子抱着你哄哄?”
这几个爹不行啊。
瞅把他娘给哭的。
再这么哭下去,行行知道了,得多伤心啊。
再者……
趁行行还在睡觉,他务必要牢牢抓住这个机会好好表现一番!
让他娘对他一见倾心、一见如故、一见钟情!
如是想,青漓麻溜地伸出两只小胳膊。
急急道:“娘,来,跳下来,孩儿抱!”
咔咔猛嗑瓜子的小伙伴:“……?!”这小孩儿叫谁娘?
花不休四个:“……!”又来!这小孩儿非说江献晚是他娘!
江献晚:“……?!”这小孩儿叫谁娘?
笑的直抽抽的冥墓,都忍不住跟着霓裳他们啪啪鼓起了掌。
场面太美,不忍直视。
特别那四个都还未来得及收起破碎脸的男人,表情那是碎的死去又活来。
失而复得的狂喜,还没上来完,仍苍白的面庞隐隐又掺上了一丝怨妇似的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