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村的日子,慢得如同山谷里那条蜿蜒的小溪。萧遥的日子更是慢到了极致。
他那座歪歪扭扭的木头屋子,是几个从妖族和战红缨那里寻来的忠心护卫,加上村里几个闲汉帮忙,吭哧吭哧花了小半个月才勉强搭起来的。屋子不大,胜在结实,屋顶铺着厚厚的、带着草木清香的茅草。屋前一小片空地,被护卫们笨手笨脚地开垦出来,撒了些菜种,如今冒出点稀疏的嫩绿。
此刻,萧遥就瘫在屋前一张同样粗糙的木躺椅上。午后的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身上,晒得他骨头缝里都透出股懒劲儿。一头刺眼的白发随意披散着,衬得他那张原本还算英挺的脸庞愈发苍白,也添了几分挥之不去的倦怠。他眯着眼,手里捏着个豁了口的粗陶碗,碗里是村头老张头家自酿的、寡淡得跟水差不多的米酒。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嘬着碗边,目光虚虚地落在远处山坡上啃草的几头老黄牛身上,嘴里却也没闲着。
“……亏啊,血亏!”他咂摸一口酒,慢悠悠地叹气,对着旁边正在吭哧吭哧劈柴的一个高大妖卫抱怨,“阿蛮,你说说,少爷我这趟买卖做得怎么样?”
那叫阿蛮的妖卫,本体是头黑熊,化形后依旧壮实得像座小山。他停下斧子,抹了把汗,憨厚地咧嘴:“少爷本事大,能从混沌海回来,就是顶顶厉害的大本事!比俺们熊族最老的祖熊都厉害!”
“厉害个屁!”萧遥翻了个白眼,把空碗往旁边小木墩上一顿,声音都拔高了几分,“头发!看见没?全白了!想当年少爷我玉树临风,一头青丝不知迷倒多少仙子神女!现在呢?走出去人家以为我是哪座山头修炼千年的老妖怪!”
他痛心疾首地指着自己的白发:“这损失,怎么算?无价!绝世容颜的损失!”
阿蛮挠挠头,看看萧少爷那头确实很显眼的白发,认真地点点头:“嗯,少爷以前…是更好看些。不过现在也威风!”
“还有我的宝贝!”萧遥更来劲了,手指在空中乱点,仿佛在清点他早已失去的无数家当,“葬神渊里多少好东西?多少神料仙金?全填了那该死的天罚!填进去连个响儿都没听见!最后就剩下这破石头……”
他下意识地抬眼瞥了下头顶三尺虚空处。那里空无一物,只有午后的微尘在光线下浮动。但萧遥知道,那块承载着他生机也禁锢着他未来的“混沌欺天石”,正稳稳地悬浮在那里,散发着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秩序波动,完美地将他与这个世界“同频”。一丝一缕稀薄却无比珍贵的天地灵气,正透过这层无形的“膜”,缓慢而持续地滋养着他近乎油尽灯枯的躯体。
这感觉,就像久旱龟裂的大地终于迎来一场温润无声的春雨。每一次微弱的灵气入体,都带来一种近乎颤栗的舒泰,那是来自世界本身的、久违的、不再充满敌意的接纳。这平凡的灵气,对他而言,是荒漠甘泉,是续命仙露。
然而,舒泰之下,是更深沉的冰冷枷锁。灵魂深处,那枚来自天道的“修正”烙印,如同最深的寒冰烙印,散发着亘古不变的冷漠意志。而混沌欺天石核心处与之呼应的秩序印记,则像一根无形的锁链,将他的力量、他的道途,死死锁住。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那无处不在的“监控”。每一次他试图调动体内残存的那点可怜力量,哪怕只是想让指尖动一动,灵魂烙印和欺天石核心都会同时传来强烈的悸动和冰冷的警告——超越界限,便是“终极抹除”!
他就像一个走在万丈深渊独木桥上的人,头顶悬着随时可能崩塌的巨山,脚下是万劫不复的虚空。生存,建立在绝对的、如履薄冰的“安分”之上。
“破石头!”萧遥收回目光,悻悻地骂了一句,又灌了口寡淡的酒,“除了当个监控器,屁用没有!害得少爷我现在想揍个不开眼的小毛贼,都得先掂量掂量会不会把自己给掂量没了!这憋屈,怎么算?精神损失费!天文数字!”
他越说越“悲愤”,仿佛自己真是这天底下最冤的冤大头:“还有你们几个的工钱!少爷我现在兜比脸干净!全靠金镶玉那点‘分红’吊着命!这日子,没法过了!”
阿蛮和其他几个护卫听着自家少爷这半真半假的哭穷,都只是嘿嘿憨笑。他们知道少爷不容易,能从混沌海爬出来就是天大的本事。至于损失?那肯定是海了去了。少爷能这么精神地吐槽,说明恢复得不错,这就挺好。
就在萧遥唾沫横飞地细数自己“倾家荡产”的惨状时,山谷入口处,空气毫无征兆地泛起一阵细微的涟漪。这波动极其隐晦,若非萧遥灵魂深处与混沌欺天石有着紧密联系,几乎无法察觉。欺天石那恒定的微弱波动,似乎被这涟漪轻轻拨动了一下,如同平静的水面投入了一颗小石子。
紧接着,一个身影突兀地出现在村口那株歪脖子老槐树下。
来人一身剪裁极其合体的云纹锦袍,非丝非麻,流动着内敛的宝光,一看便知价值不菲。袍子的颜色是罕见的暗金色,既显贵气又不扎眼。腰间束着一条镶嵌着温润白玉的腰带,恰到好处地勾勒出纤细却有力的腰身。一头乌黑的长发用一根造型简洁的墨玉簪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在光洁的额角。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张脸。五官精致得如同最上等的瓷器,眉眼间天然带着三分笑意,七分精明。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仿佛永远都在计算着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她的眼神灵动异常,顾盼之间,仿佛能看透人心,又或者,能看清世间一切有形无形之物的“价值”。
正是金镶玉。她手里没拿任何东西,只是闲适地站在那里,目光扫过这个平凡的小山村,最后精准地落在了歪在躺椅上、正对着妖卫大倒苦水的白发青年身上。
她无声地笑了笑,脚步轻移,像一阵无声的风,瞬间便穿过了村中狭窄的土路,出现在萧遥的小院外。她的出现如此自然,仿佛她一直就在那里,只是村民们恰好都没看见。
“哟,我亲爱的萧大股东,”金镶玉倚在简陋的篱笆门框上,声音清脆悦耳,带着一股子熟稔又促狭的调调,“大老远就听见您在这儿盘账呢?怎么着,是嫌我这小掌柜的分红给少了,养不起您这尊金贵的‘逍遥股东’了?”
萧遥的吐槽戛然而止。他慢吞吞地转过头,看到金镶玉那张永远挂着精明算计的笑脸,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金大掌柜,您这鼻子比阿蛮的熊鼻子还灵啊?我这穷乡僻壤刚安顿下来,您就闻着铜臭味追来了?”
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看看,看看我这惨样!头发都赔白了!您那点分红,也就够我喝点刷锅水一样的劣酒!您还好意思提?”
金镶玉迈步走进小院,无视了阿蛮等护卫略带好奇和敬畏的目光。她自顾自地拖过旁边一个充当凳子的树桩坐下,动作优雅又带着点随性的江湖气。她上下打量着萧遥,那双仿佛能估价的眼睛在他苍白的脸和刺目的白发上停留片刻,笑意更深了几分,却少了些戏谑,多了点难以察觉的复杂。
“啧,是有点惨。”金镶玉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不过嘛,萧老板,账可不能这么算。您这‘逍遥’的招牌还在呢,这‘股东’的身份还在呢,这就是最大的无形资产!无价之宝!区区几根头发丝儿,几件身外之物,就当是前期投资了嘛。眼光要放长远,格局要打开!”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上点恰到好处的关切:“真没事?混沌海那地方,听着就不是人待的。你这身子骨…能撑住?”
萧遥撇撇嘴,重新瘫回躺椅,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死不了,也活不痛快。现在就是个纸糊的架子,稍微喘口大气都怕招雷劈。”他指了指头顶虚空,“喏,顶头上司看着呢,规矩大得很。”
金镶玉顺着他的手指瞄了一眼,她修为精深,隐约能感觉到那片虚空有些微难以言喻的凝滞感,仿佛存在一个无形的“界”。她聪明地没有深究,只是了然地点点头,脸上又恢复了那种精明的笑容:“行,只要招牌还在就行。我金镶玉的买卖,认的就是您这块‘逍遥’的金字招牌!”
说着,她手腕一翻。不见光华闪烁,一个巴掌大小、通体由某种温润青玉雕琢而成的精巧算盘,凭空出现在她掌心。这玉算盘珠子圆润,框架上流淌着细微的符文流光,显然不是凡品。
“喏,您要的‘账本’。”金镶玉笑眯眯地将玉算盘递到萧遥面前,“上季度的‘股东分红’清单,给您过目。东西嘛…有点杂,不过保证都是稀罕玩意儿,符合您‘逍遥股东’的身份!”
萧遥狐疑地接过那冰凉温润的玉算盘。入手沉甸甸的,一股清凉的气息顺着手心蔓延,竟让他疲惫的精神微微一振。他尝试着探入一丝微弱的神念。
嗡!
玉算盘上那些细密的符文瞬间亮起微光,一行行清晰的字迹如同水波般在算盘框架内的虚空处浮现:
【逍遥商号·甲字叁号股东(萧遥)·上季度分红详录】
【项目一:南海鲛人泪晶(凝神静气,避水奇珍),市价折合上品灵石约一万五千枚。实付:抵充股东“醉千秋”酒款(大炎神都分号支取)及“情报咨询费”(凤霓裳女帝新政风险评估)。】
【项目二:北域玄冰魄(炼器辅材,亦可镇心魔),市价折合上品灵石约八千枚。实付:抵充股东“特别交通费”(由冰心阁凌清雪宗主处返回忘忧村之空间传送阵消耗)。】
【项目三:西域佛国八宝功德池泥(少许,培育灵植有奇效),估价…(此物有价无市,佛门圣物)。实付:赠予股东,答谢其对商号“深渊特供渠道”前期风险评估(战红缨将军反馈信息价值极高)。】
【项目四:东荒青丘特产·九尾灵狐绒(三根,可用于炼制顶级幻形法衣),市价…(无市,狐族秘藏)。实付:白灵儿妖主指定赠予“萧叔叔”御寒(妖主原话:混沌海风大,别冻着)。】
【项目五:混沌海边缘漂流物·“会唱歌的石头”(一块,功能未知,娱乐价值极高),估价:待定(可能蕴含特殊规则韵律?)。实付:股东趣味收藏。】
【项目六:上古遗迹出土·“永远装不满的米缸”(小型空间法器?规则异宝?),估价:待定(实用价值待开发)。实付:股东改善凡俗生活品质。】
【项目七:绝密级情报·“补天术”传闻溯源及初步分析(玉简一枚),估价:无价(关联股东核心关切)。实付:股东权限内免费提供。】
【本期净分红(实物折现):零。(备注:股东本期消费及预支服务费已超额,分红项目用于冲抵后,账面余额为负三百上品灵石。下季度优先补足。)】
萧遥:“……”
他看着那一条条稀奇古怪、价值不明却又显然都非等闲之物的“分红”项目,以及最后那个刺眼的“账面余额为负”,嘴角控制不住地抽搐起来。
“金!镶!玉!”萧遥猛地抬头,差点把手里这价值连城的玉算盘给扔出去,“这就是你的分红?会唱歌的石头?装不满的米缸?还有这负三百灵石的账面?!你这是分红还是给我开杂货铺外加打白条呢?!”
金镶玉一脸无辜,眨巴着她那双精明的眼睛:“萧老板,话可不能这么说。您看看这清单,哪一件不是稀世奇珍?南海鲛人泪晶!佛国八宝功德池泥!青丘九尾灵狐绒!这放出去,多少大能打破头抢?也就您是我逍遥商号的顶级股东,才能享受这种‘实物+趣味+情报’的多元化分红套餐!这叫差异化经营,提升股东体验感和归属感!至于账面嘛…”她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咱们商号还在扩张期,资金紧张,股东您家大业大,先垫着点,年底分红大会,保证给您个惊喜!”
“惊喜?我看是惊吓!”萧遥没好气地把玉算盘随手丢到旁边的木墩上,发出咚的一声轻响。那玉算盘光芒一闪,自动隐去,变成一块普通的青色玉牌模样。“那破石头和米缸呢?还有那什么‘补天术’的玉简,拿来我看看。总得验验货吧?”
“得嘞!股东验货,天经地义!”金镶玉爽快应道。她再次翻手,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灰扑扑的粗布储物袋出现在手中,直接抛给萧遥。“东西都在里面了。米缸有点占地方,我给您放角落了。那石头…挺闹腾,您自个儿慢慢研究。”
萧遥接过储物袋。入手粗糙,没有任何灵气波动,是最低级的、给凡人武者用的那种。他神念微动,轻易探入其中。
空间不大,约莫一间小屋大小。里面果然堆着些东西:
一个半人高的、造型古朴甚至有点土气的陶土米缸,灰不溜秋地杵在角落。缸口空空如也,缸底倒是铺着一层薄薄的、颗粒饱满的灵米(估计是金镶玉顺手放的样品)。萧遥神念扫过,能感觉到米缸内部似乎存在一种奇异的“空”之规则,仿佛无论倒多少米进去,都无法填满那个“空”的概念。这玩意儿…有点意思。
旁边地上,随意丢着一块拳头大小、灰白色的石头。看起来平平无奇,像是河滩上随便捡的鹅卵石。但当萧遥的神念稍微触及它时,异变陡生!
嗡——!
那石头内部,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一阵极其细微、却充满混乱与扭曲感的奇异波动!这波动并非声音,却直接作用于感知,形成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无数破碎音符和无序嘶鸣强行糅合在一起的“噪音”!这噪音直冲神魂,带着混沌海边缘那种特有的、令人烦躁不安的混乱气息!
“靠!”萧遥猝不及防,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白了一下。灵魂深处沉寂的天道烙印和头顶的混沌欺天石核心同时剧烈悸动!冰冷刺骨的警告感如同钢针扎入识海!一股源自本能的巨大危机感让他瞬间切断了与那石头的所有神念联系。
那诡异的“歌声”戛然而止。石头又恢复了死寂,仿佛刚才那恐怖的感知冲击只是幻觉。
冷汗,悄然从萧遥额角渗出。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天。午后晴朗的天空,万里无云,阳光正好。然而,在他被那“歌声”冲击、灵魂烙印悸动的刹那,混沌欺天石那完美模拟世界规则的微光,极其不易察觉地…黯淡了一丝丝!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出现了一刹那的“跳针”。
也就在那一刹那,在萧遥超越凡俗的敏锐感知中,在那看似澄澈的天穹极高极远的边缘,一片稀薄到近乎透明、几乎与蓝天融为一体的云气,似乎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极其缓慢地凝聚了一下,隐约透出一点极其微弱的、非自然的青白色泽。
雷!
虽然淡薄到极致,遥远到仿佛在另一个世界,但那确确实实是劫雷的气息!是天道规则被异常扰动后,本能汇聚的“修正”之力!它并未锁定目标,更像是一种警告性的本能反应,如同沉睡巨兽被打扰时无意识的低吼。
金镶玉敏锐地捕捉到了萧遥瞬间的脸色变化和那一下微不可察的望天动作。她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眼中精光一闪,压低声音:“怎么了?那破石头有问题?”
萧遥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和那一丝寒意,缓缓摇头,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没什么。混沌海边捡的垃圾,果然邪门。”他没有多说,目光移向储物袋空间里的另一样东西。
一枚青白色的玉简,安静地躺在一堆灵米袋子上。玉简本身灵气内蕴,刻着细密的防窥禁制,手法相当高明。玉简旁边,还放着几个油纸包,散发出烧鸡、酱牛肉等凡俗熟食的诱人香气,以及两坛泥封完好的“醉千秋”美酒。
看到烧鸡和醉千秋,萧遥的脸色才真正缓和了一些。他心念一动,先将那几包熟食和两坛酒取了出来,放在旁边的木墩上。
“算你还有点良心。”萧遥撕开一个油纸包,露出里面金黄流油、香气四溢的烧鸡,毫不客气地扯下一只鸡腿,狠狠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说道,“要是光给那堆破烂,少爷我立马退股!”
金镶玉看着他那副饿死鬼投胎的吃相,嫌弃地撇撇嘴,眼底却掠过一丝安心。她没追问石头的事,转而问道:“玉简看了?‘补天术’…听着就不是什么好路数。现在外面传得沸沸扬扬,说是什么上古秘境要开,里面有逆转规则、修补天道的禁忌之术残篇。各路牛鬼蛇神都疯了似的往传闻中的‘天缺谷’涌。”
萧遥啃鸡腿的动作顿了顿,油腻的手指凌空一点。那枚青白玉简从储物袋中飞出,落入他手中。神念沉入,玉简内庞大而精炼的信息流瞬间涌入脑海。
信息包含几个部分:
1. **传闻起源追溯:** 源头极其模糊,似乎是多股信息流(包括一些从混沌海意外流出的古老残识、某些擅长推演天机却遭反噬濒死的古老存在呓语、以及几处上古残碑突然显现的模糊字迹)在短时间内爆发式地指向同一个概念——“补天术·残”。
2. **核心内容(传闻):** 此术涉及“天道规则”的“修补”甚至“篡改”,拥有逆转因果、重塑秩序、甚至…“替代”天道的恐怖伟力(传言夸大成分居多,但核心指向规则层面)。
3. **载体\/地点:** 指向一处名为“天缺谷”的上古秘境。该秘境位置飘忽不定,空间结构极不稳定,近期因不明原因(可能与混沌海异动或天道化身之前的“计算”有关)显露出较为清晰的入口波动,坐标被多方势力捕捉到。
4. **危险性评估(金镶玉标注):** 极高。天道规则乃世界基石,妄图“修补”或“篡改”,本身即为最大禁忌,必遭天谴。此术若真存在,恐为上古大能对抗天道失败遗留的“毒果”,蕴含大恐怖、大因果、大不祥。争夺者将不计代价,局面失控风险极大。
5. **关联性(金镶玉重点标注):** 此术传闻出现时机,恰在萧遥携带混沌欺天石脱离混沌海、天道化身宣告“观察期”之后。两者间是否存在因果关联?是否为天道意志某种“诱饵”或“考验”?亦或是混沌海中某些存在的布局?
信息量巨大,条理清晰,利弊和潜在风险分析得极其透彻。金镶玉的情报能力,一如既往地令人叹服。
萧遥沉默地咀嚼着,鸡腿的美味似乎也淡了几分。他缓缓放下啃了一半的鸡腿,眼神变得幽深,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峦。
补天术…修补天道…逆转规则…
这几个词如同沉重的鼓点,敲打在他心头。天道烙印的冰冷、欺天石核心的禁锢、头顶那片稀薄却真实存在的雷云阴影…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天道规则”意味着什么,也清楚妄图触碰它的下场。
这传闻,是巧合?还是…冲着他来的?
是机遇?还是另一个更深、更致命的陷阱?
“呵…”萧遥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带着无尽的嘲弄,不知是对这荒诞的传闻,还是对自己这被天道盯死的处境。“补天?天若真破了,拿什么去补?拿命填吗?还是拿这满世界的野心和痴念去填?”
他晃了晃手中的玉简:“这东西,就是个裹着蜜糖的穿肠毒药。谁碰,谁死。”语气斩钉截铁,透着一种看透世情的冷漠。
金镶玉看着他,眼神锐利:“你不动心?”她太了解萧遥,这个看似懒散随性的家伙骨子里藏着怎样不甘的火焰和挑战的欲望。尤其是现在,他被那无形的枷锁死死困住。
萧遥仰头灌了一大口醉千秋。辛辣醇厚的酒液滚入喉咙,带来一阵灼热,仿佛要驱散那从玉简中透出的寒意和头顶雷云带来的阴霾。他哈出一口酒气,眼神在那一瞬间变得极其复杂。
有对强大力量本能的渴望,有对打破枷锁的深切向往,但更多的,是深深的忌惮和近乎本能的危机预警。灵魂烙印和欺天石核心传来的冰冷悸动,时刻提醒着他那高悬头顶的“终极抹除”之剑。
“动心?”萧遥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涩又无奈的笑,“金大掌柜,你看我现在这样子,像是能动心的主吗?动动手指头都怕遭雷劈,还去碰补天那种玩意儿?嫌命长也不是这么个嫌法。”
他晃了晃酒坛,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认命的疲惫:“我现在啊,就想守着这破村子,喝点小酒,钓钓鱼,教教村童认字,帮寡妇挑挑水…能安安稳稳地喘口气,把这条捡回来的命多续几天,就算烧高香了。外面那些打打杀杀,风云聚会…”他摇摇头,“爱谁谁吧。”
金镶玉静静地听着,没有反驳,也没有劝说。她只是看着萧遥眼中那深藏的、被沉重枷锁压制下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她知道,眼前这个白发青年,刚从真正的地狱爬回来,身心俱疲,惊魂未定。那“补天术”的传闻,对他而言,此刻更像是一道狰狞的伤口上撒下的盐,而非救命的稻草。
“行吧,您老人家就安心在这当您的山野闲人。”金镶玉站起身,拍了拍锦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又恢复了那副精明掌柜的模样,“反正东西和情报我都送到了,股东的义务尽到了。那石头和米缸,您留着解闷。玉简里的东西,您自己琢磨。至于那‘补天术’的热闹…”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这么大的风口,我们逍遥商号不去掺一脚,捞点‘信息费’、‘过路费’、‘避险咨询费’,那也太对不起商号的名头了!您这股东,就等着年底分红大会看账本吧,保证让您‘惊喜’!”
萧遥翻了个白眼,懒得理她:“滚滚滚,别打扰少爷我晒太阳养膘。分红大会?我看是讨债大会吧?地址还未知?你金大掌柜躲债的本事倒是越发精进了。”
金镶玉咯咯一笑,也不以为意。她走到院门口,身形再次变得模糊,如同融入阳光下的尘埃。
“哦,对了,”她消失前,最后的声音带着点戏谑传来,目光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萧遥随手丢在木墩角落里的那块青玉算盘牌(账本),“萧老板,负三百上品灵石的账,记得早点平了。利息…可是按天算的!年底见!”
话音落下,人影已杳,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木墩上那块青玉牌,和旁边散发着香气的烧鸡、美酒,证明她来过。
院子里恢复了宁静。阿蛮等护卫继续吭哧吭哧地劈柴、整理菜畦,仿佛对刚才的一切毫无所觉。
萧遥重新瘫回躺椅,拿起酒坛又灌了一口。辛辣的液体滑入喉咙,却压不住心头翻涌的思绪。他闭上眼,手指无意识地在粗糙的躺椅扶手上轻轻敲击。
补天术…天缺谷…
灵魂烙印冰冷沉寂,欺天石的光芒稳定如初。但方才那“会唱歌的石头”引发的、欺天石微光和天边雷云隐现的刹那悸动,却如同烙印般刻在他感知深处。
他拿起那枚青白玉简,神念再次沉入,反复咀嚼着金镶玉标注的那条关键信息:“…此术传闻出现时机,恰在萧遥携带混沌欺天石脱离混沌海、天道化身宣告‘观察期’之后…”
巧合?还是必然?
天道化身那超越理解的庞大计算…混沌欺天石这柄双刃剑…还有这突然冒出来的、直指规则核心的“补天术”…
冥冥之中,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巨手,在拨弄着命运的丝线。而他,就是那丝线上最显眼的一颗珠子,无论他如何想躲,都已被置于旋涡的中心。
金镶玉说得对,这确实是一个巨大的风口。但风口之下,是能让人扶摇直上的青云梯?还是粉身碎骨的万丈渊?
萧遥睁开眼,目光再次投向天边。夕阳的余晖开始给远山镶上金边,那片稀薄的、几乎看不见的云气,依旧若有若无地悬在极高处。在暮色渐染的天幕下,那抹极淡的青白,似乎…比午后时,又凝实了那么微不足道的一丝。
他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那口浊气里,有酒的辛辣,有烧鸡的油腻,有泥土草木的气息,也有一缕挥之不去的、沉重的枷锁感。
“补天…”他喃喃自语,嘴角勾起一抹极其复杂、混合着自嘲、无奈、疲惫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深深压抑的锐利锋芒的弧度。
他拿起酒坛,对着那片遥远而淡漠的天空,无声地举了举。
然后,仰头,一饮而尽。喉结滚动,将所有的翻腾心绪,连同那烈酒,一同狠狠咽下。
夕阳的暖光落在他身上,却驱不散那白发带来的萧索,也暖不透眼底深处那一片冰封的湖。湖面之下,暗流汹涌,无人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