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消息确实够突兀,按照常理,达成和解,互相获取了各自利益,没必要再多此一举。
然而,曹万钢就这样干了。
我的分析是:“曹万钢用这种极端且容易授人以柄的方式去打击对手,其中必然另有隐情。”
刘向阳眼神突然一亮,呵呵一笑,带着些幸灾乐祸说:“哼!我看很好理解,曹万钢和秦川科技和解,不就是忌惮你吴凌志吗?如今你离开秦川科技,他不反扑那才不正常。”
楚炎龙点头道:“有道理,就秦砺锋目中无人、刚愎自用的样子,根本防不住人家偷袭的。”
我说:“秦砺锋学的是法律,他大概不会去防,他会第一时间用所谓的法律去维权。”
刘向阳冷笑道:“一个狂妄自大的书呆子而已,面对流氓头子曹万钢,他能打赢官司,我能吃掉三个福建人。”
“嗯,有戏看了,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吧。”
这事只能这样搁下了,尽管已经与我无关,但我心里的担忧是少不了的。
为秦总,也为秦瑶。
我们这边,杨笑天计划中的“引蛇出洞”变成了无望的守株待兔。
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我们深居简出,时刻保持着警惕,夜晚都轮流值守,生怕错过了蒋得胜自投罗网的时刻。
然而,院外的风平浪静渐渐演变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
预期的突袭始终没有到来,甚至连关于他们行踪的可靠传闻也未曾听闻。
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兄弟,几乎将龙城各个角落的地下势力都摸排了一遍。
反馈回来的信息五花八门,却唯独没有蒋得胜和贺峻山等人的核心人马。
他们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彻底消失在了龙城的阴影里。
最终,杨笑天将我们召集到他的房间,他的气色比一月前确实好了许多,眼神也恢复了往日的锐利。
但此刻却蒙上了一层深深的疲惫与凝重。
“不用再等了。”他叹了口气,声音低沉而沙哑,“蒋得胜那条毒虫,恐怕早已不在龙城这个坑里了。”
我心中一动,接口道:“杨叔叔的意思是,他们去了榕城?”
“十有八九。”杨笑天点了点头道:“沐智林的老巢在榕城,蒋得胜与他勾结甚深,如今在龙城计划受挫,他自身有伤,又看穿了我们的计谋,必然不会留下硬拼。撤回榕城,依托沐智林的势力重整旗鼓,才是最合理的选择。”
杨若湄道:“那我们的计划……是失败了?”
“恩,失败了。”杨笑天回答。
房间里一阵沉默。
虽然大家早有预感,但被正式宣判计划失败,还是难免有些失落。
楚炎龙不甘地捶了一下桌子:“妈的,便宜那帮龟孙了!”
杨若湄倒是看得开,安慰道:“失败就失败吧,至少我们没损失什么。这一个月,老爸你的身体恢复了不少,我们几个的功夫也没落下,算是没白耗时间。”
确实,这一个月我们并非毫无收获。
每日的潜修苦练,让我们的内力和对“气”的运用都精进了一层。
杨笑天虽然距离恢复巅峰实力尚远,比起以前,不能同日而语。
不曾想到,计划失败的挫败感,很快就被另一件更棘手、更动摇根本的事情所覆盖。
什么事呢?
杨笑天说他突然发现,幻星盟的人心——散了。
不是刚整顿过了吗?怎么会散?
起初还只是零星的几个人请假不来,或是托人递个话说不干了。
发展到后来,竟形成了一股离职的浪潮。
短短一个多月,会众竟流失了将近三分之一!原本热闹的大厦,渐渐变得冷清。
留下的人也大多心不在焉,训练敷衍了事,眼中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这种现象让杨笑天父女忧心忡忡,杨若湄私下找了不少准备离开的兄弟谈心,试图弄清缘由。
当她将打探到的真相汇总起来,告诉我和杨笑天时,我们都被深深震惊了。
“原因主要有两个。”杨若湄面色沉重,语气中带着难以抑制的愤懑。
“第一是钱。爸,您一直倡导我们走正道,以杂技演出安身立命。可杂技团收入微薄,辛苦一场也不过是糊口。
蒋得胜掌权这一年,几乎荒废了演出,他带着兄弟们混迹地下,打黑拳、收保护费、敲诈勒索,甚至坑蒙拐骗无所不用其极。
违法的事总是来钱快,兄弟们习惯了那种轻松获取的丰厚收入,现在再让他们回来靠卖艺挣辛苦钱,他们哪里还愿意?”
杨笑天脸色渐渐变得铁青,拳头紧握,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一生秉持侠义,希望给兄弟们一个清白、有尊严的活法,却没想到,人心在利益的腐蚀下,竟如此不堪。
“第二个原因更可怕。”杨若湄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是‘信仰’被污染了。蒋得胜和沐智林是一丘之貉,他们是现今那位‘幻星尊者’的狂热信徒。他在掌权期间,刻意向会众,特别是那些被吸纳进来的迷途少年少女,灌输了一套歪理邪说。”
杨若湄详细描述了那套令人不寒而栗的体系:“蒋得胜利用炫酷的改良居合术(实则是苦无技法)表演吸引叛逆的年轻人,然后通过精心设计的入会仪式,给他们佩戴特制手环,在VR制造的幻境中进行所谓的“精神洗礼”,实则是在潜移默化中植入“现实世界是腐朽牢笼”的暗示程序。
宣扬唯有斩断世俗的伦理、情感束缚,追随“尊者”,才能触摸到理想的“幻星”。
日常则是进行高强度、凌厉致命的苦无训练,再通过贩卖限量版苦无、组织地下格斗、承接暗杀行刺等任务来敛财并巩固这种扭曲的“信仰”。
“而留下来的兄弟里,也有不少人受到影响,觉得您……太过保守跟不上时代,无法带给他们那种……扭曲的‘成就感’和‘精神归属’。”
杨若湄的声音越来越低,她不忍再看父亲痛苦的表情。
这些话我虽然早有耳闻,略知一二,但此时此刻我依然听得脊背发凉。
这哪里还是一个传统的民间帮会?
分明是一个带有邪教色彩和高度组织化的犯罪集团!
杨笑天听完,久久不语,他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眼神中的悲痛几乎要溢出来。
他挥了挥手,让杨若湄先出去,房间里只剩下我、刘向阳和楚炎龙。
他沉默了足有一刻钟,才缓缓抬起头,眼中是决绝与一种更深沉的痛楚。
他看着我们,一字一句地说道:“事到如今,有些关于幻星盟最高层的秘密,我必须得告诉你们了。
这并非我本意,但你们已深陷其中,有权知道面对的是怎样的敌人。”
我们三人屏息凝神,预感到他将要说出的,必然是石破天惊的内幕。
“你们可知,如今的幻星盟,早已不是它创立时的模样了。”
杨笑天的声音带着历史的厚重与沧桑,“幻星盟等级森严,从下至上,分为六等:幻星卒子、青峰锐卒、三十二城坛主、五大区盟主、三大护法长老,以及最高领袖——幻星尊者。”
我们不住点头,这个组织结构在我的预料之中,但是决不会想到会如此等级森严。
“但你们不知道的是,”杨笑天的语气骤然变得锐利,“现如今的这位幻星尊者,并非正统继位!他是靠着阴谋暗杀,除掉了上一任尊者和忠于老尊者的护法,才篡夺了这个位置!”
“什么?!”我们三人几乎同时惊呼出声。这消息确实太过震撼,一个如此庞大组织的最高领袖,竟是弑主上位的逆贼!
“而他上位后所推行的那套理念,就是蒋得胜在龙城实践的这套——否定现实,宣扬末世,以酷炫的杀戮技巧吸引无知者,以黑暗手段敛财,将幻星盟从一个‘侠义为先、互助共济’的组织,彻底扭曲成了一个满足他个人野心和权力的邪恶工具!”
杨笑天痛心疾首,“我所坚持的正道生意,我所珍视的兄弟情义,在他眼中,都是需要被‘斩断’的世俗束缚!龙城分会的人心流失,根源不在蒋得胜,而在于总部,在于那个窃据高位的伪尊者!”
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我们都被这骇人的真相冲击得说不出话来。
原来我们面对的,不仅仅是蒋得胜、沐智林这些地方上的恶势力。
其背后还牵连着一个理念扭曲、结构严密、势力遍布全国的庞然大物。
而它的首领,是一个通过血腥手段上位的篡逆者!
和平时代,竟藏着如此惊心动魄的暗流与厮杀。
幻星盟的内部分裂,早已不是简单的路线之争,而是正义与邪恶,传承与篡逆的根本对立。
我看着杨笑天痛苦而坚毅的侧脸,心中恍然。
原来他一直以来坚守的,不仅仅是一个杂技团,一个分会,而是幻星盟最初的那份侠义与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