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别院的烤地瓜香气还未散尽,一道明晃晃的圣旨便砸了下来——新帝登基暨云氏逆党伏诛,特赐宫宴庆贺,着鬼医云渺务必列席。
“鸿门宴!”云渺捏着那卷明黄绸缎,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差点把眼珠子翻到后脑勺去。她刚把萧绝那煞星怼得灰头土脸跑路,转头就让她去宫里赴宴?用脚趾头想都知道,那金碧辉煌的宫殿里,等着她的绝对不是琼浆玉液,而是淬了毒的刀子!
“娘亲!宫里有好吃的吗?”阿澈倒是很兴奋,小脑袋里对皇宫的印象还停留在金銮殿那宽大的龙椅和……打喷嚏很响的皇叔。小家伙扯着云渺的衣角,大眼睛扑闪扑闪,“有澈澈最喜欢的糖醋小排骨吗?还有……烤地瓜?”
云渺没好气地揉了揉儿子的小脑袋:“吃吃吃,就知道吃!小心被人做成糖醋小排骨!”话虽如此,看着儿子期待的眼神,再看看旁边林素心不容置疑的“必须去,不能落人话柄”的表情,云渺只得认命地磨了磨后槽牙。
行吧!龙潭虎穴是吧?姑奶奶闯了!正好看看还有哪些牛鬼蛇神没被关进“笼子”!
夜幕低垂,华灯初上。大胤皇宫的麟德殿内,灯火辉煌,丝竹悦耳。巨大的蟠龙柱撑起雕梁画栋,琉璃宫灯洒下柔和光晕,映照着满殿朱紫贵胄、命妇贵女们华美的衣袍和堆砌的笑容。空气中弥漫着珍馐美馔的香气、名贵熏香的气息,以及一种……刻意营造的、虚假的喜庆。
云渺带着阿澈和林素心入席,位置被安排在了御座下首颇为靠前的地方,显然是“新贵”待遇。赫连烬如同沉默的小影子,抱着徽章坐在阿澈身侧。云渺一身素锦道袍在一堆绫罗绸缎中格格不入,却也自成一股清冷气场。她眼神锐利如刀,不动声色地扫过全场。
果然,无数道目光如同探针般聚焦在她身上。有好奇,有审视,有嫉妒,更多的……是隐藏极深的忌惮与怨毒!尤其是那些与云峥关系密切、或曾参与构陷云家、如今侥幸未被“关门令”波及的官员及其家眷,那眼神,恨不得在她身上剜下几块肉来!
云渺嘴角勾起一抹冷嘲,浑不在意,甚至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杯……清水。酒?谁知道里面加了什么“佐料”?
阿澈坐在特制的高椅上,小短腿够不着地,正努力用小银勺跟一块滑溜溜的珍珠丸子较劲,对周遭暗流汹涌的气氛毫无所觉。林素心端坐一旁,仪态雍容,目光平静,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让那些不怀好意的视线不敢过于放肆。
觥筹交错,虚与委蛇。皇帝阿澈被宫人小心伺候着用膳,小脸鼓鼓囊囊,吃得津津有味,偶尔还含糊地指挥宫人:“那个……那个亮晶晶的糕糕!给烬哥哥拿一块!”
宴至中段,丝竹暂歇,气氛似乎更热烈了些。
就在这时,一个身着三品文官绯袍、面容清癯、留着三缕长须的中年官员,端着两只精致的白玉酒杯,脸上堆着无懈可击的谦恭笑容,脚步微晃,像是有些微醺,朝着云渺的席位“不经意”地走了过来。
“云姑娘!”来人正是礼部侍郎周显,一个出了名的“老好人”,也是云峥曾经的得力臂助之一,靠着圆滑世故和及时“悔悟”,侥幸逃过了昨日的清算。他走到云渺案前,微微躬身,笑容可掬,“下官周显,久仰云姑娘‘鬼医’圣手之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姑娘为陛下寻回生母,揭露奸佞,匡扶社稷,功在千秋!下官……敬姑娘一杯!聊表敬意!” 他说得情真意切,仿佛发自肺腑。
两只白玉酒杯被他稳稳托起,杯中琥珀色的液体微微荡漾,在宫灯映照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来了!
云渺心中警铃大作!眼底寒光一闪而逝。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受宠若惊”的浅笑,缓缓站起身。
她没去接那酒杯,目光落在周显那张看似诚恳的脸上,带着点玩味的探究:“周大人过誉了。渺渺不过一介山野道士,碰巧做了点分内之事,当不得如此盛赞。” 她的声音清越,清晰地传遍附近几桌。
周显脸上的笑容依旧完美,端着酒杯的手稳如磐石:“姑娘太过谦了!这杯薄酒,聊表心意,还请姑娘赏脸!” 他再次将酒杯往前递了递,姿态放得极低。
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都聚焦了过来。看好戏的,紧张的,幸灾乐祸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几分。
阿澈正努力用勺子舀起一颗圆滚滚的珍珠丸子,小嘴张得大大的准备咬下去,被这边的动静吸引,好奇地看了过来。林素心端坐不动,眼神却锐利如鹰隼,扫过周显和他手中的酒杯。
云渺的视线,如同最精密的仪器,瞬间扫过那两只白玉杯。杯身细腻温润,毫无异样。但当她目光落在杯沿内侧,那极其细微、几乎与酒液反光融为一体的、一圈几乎看不见的淡青色水渍时,心中冷笑一声。
“千机引”?好大的手笔!这玩意儿无色无味,沾唇即融,入喉封脉,神仙难救!看来云峥的余党,是下了血本,铁了心要让她“功成身退”啊!
云渺脸上笑容不变,甚至带上了一丝慵懒的妩媚。她伸出纤纤玉指,没有去碰杯身,而是用指尖极其优雅地……轻轻弹了弹周显托着酒杯的右手手腕!
动作轻巧,如同拂去一粒尘埃。
“周大人盛情,”云渺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沙哑,格外撩人,“渺渺心领了。只是……” 她话锋一转,笑容倏地收敛,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声音也冷了下来,“渺渺观大人面相,印堂隐有青气,气血滞涩于手少阳经,怕是近日操劳过度,虚火上亢。这酒性烈,大人……还是少饮为妙,免得引动肝火,伤了根本。”
她这话半真半假,点出周显因紧张而气血不畅,更是暗指他“虚火”太盛,该降降火了!
周显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看相”和指尖一弹弄得手腕微微一麻,心头猛地一跳!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了一瞬,端着酒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他强笑道:“姑娘……说笑了。下官……”
“怎么?周大人不信渺渺这点微末道行?”云渺挑眉,打断他的话,语气带着点被质疑的不悦。她忽然伸手,动作快如闪电,却不是去接周显敬她的那杯,而是直接探向他另一只手中、他自己准备喝的那杯酒!
周显瞳孔骤缩!下意识地想缩手!
但云渺的动作更快!指尖如同灵蛇般掠过杯沿,在所有人都未看清的瞬间,两滴微不可查的酒液已被她指甲缝里藏着的特制药粉包裹、置换!
她端起那只原本属于周显的酒杯,动作自然流畅,仿佛只是随意拿起。
“既然大人执意要敬,”云渺举起酒杯,对着脸色微变的周显,笑容灿烂,眼底却冰冷一片,“那渺渺便借花献佛,敬大人一杯!祝大人……心火平顺,福寿绵长!”
说完,不等周显反应,她仰头,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动作干脆利落,豪气干云!
“好!”
“云姑娘好酒量!”
周围不明真相的官员们见状,还以为气氛缓和,纷纷叫好捧场。
周显看着云渺空了的酒杯,再看看自己手中那杯被“调换”过的毒酒,脸色瞬间煞白!额头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他端着酒杯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周大人?”云渺放下空杯,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眼神带着戏谑的催促,“该您了。莫非……大人这酒,敬得不够诚意?”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周显和他手中的酒杯上。气氛再次变得诡异起来。
周显骑虎难下!他端着那杯真正的“千机引”,如同端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喝?那是穿肠毒药!不喝?当众驳了刚立下大功的“鬼医”面子,还显得自己心虚,更惹人怀疑!
他脸上的笑容比哭还难看,嘴唇哆嗦着:“下官……下官……” 他眼神慌乱地扫向某个角落,似乎在寻求指示。
“周伯伯!”一个清脆稚嫩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僵局。
是阿澈!
小家伙不知何时已经成功征服了那颗滑溜的珍珠丸子,正心满意足地舔着勺子上的酱汁。他歪着小脑袋,看着僵在那里的周显和他手中的酒杯,大眼睛忽闪忽闪,用他那充满关怀(?)的奶音大声问道:
“你的酒酒……”
“是不是不好喝呀?”
“看你的脸脸……”
“皱得像澈澈昨天……”
“烤糊了的地瓜皮!”
“黑乎乎的!”
“苦苦的!”
烤糊的地瓜皮?!
还黑乎乎苦兮兮?!
噗嗤!
这次连一些原本绷着的命妇都忍不住掩嘴轻笑出声。小皇帝陛下这比喻……真是又形象又扎心!
周显被阿澈这天真又精准的补刀刺得浑身一哆嗦,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尽了!他端着那杯催命符般的毒酒,在满殿或促狭、或嘲讽、或冰冷的目光注视下,在阿澈“烤糊地瓜皮”的生动形容中,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哐当!”
白玉酒杯从他颤抖的手中滑落,摔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上,瞬间四分五裂!
琥珀色的酒液泼洒开来,发出极其轻微的“滋啦”声,一股极其淡薄、却令人毛骨悚然的腥甜气味瞬间弥漫开来!那酒液接触到金砖的地方,竟然冒起了极其细微、几乎看不见的淡青色烟雾!
“毒……毒酒?!”
离得近的一位老御史眼尖,失声惊呼!
轰——!
整个麟德殿瞬间炸开了锅!惊呼声、抽气声、杯盘碰撞声响成一片!
“护驾!护驾!” 侍卫统领厉声高喝,带刀侍卫瞬间涌入!
周显面如死灰,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瘫倒在地,抖如筛糠,裤裆处迅速洇开一片深色的湿痕,腥臊弥漫!
林素心霍然起身,将阿澈和赫连烬牢牢护在身后,眼神冰冷如刀,扫向瘫软在地的周显和那些瞬间脸色煞白的云峥余党!隐世家主的威压无声扩散!
云渺却依旧好整以暇地坐在原位,甚至还慢悠悠地给自己又倒了杯清水,轻轻呷了一口。她看着地上那滩冒着青烟的毒酒,又看了看瘫软失禁、抖成一团的周显,嘴角勾起一抹极致冰冷又带着浓浓嘲讽的弧度。
“啧。”
“看来……”
“周大人……”
“这心火……”
“果然……”
“旺得很呐。”
“连自己敬的酒……”
“都……”
“烧糊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殿内的混乱,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冰冷戏谑。
“拿下!”林素心一声冷叱。
如狼似虎的玄衣护卫瞬间上前,将烂泥般的周显拖死狗般拖了下去。殿内一片死寂,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无数惊惧交加的目光。
云渺放下水杯,目光扫过那些噤若寒蝉、眼神闪烁的官员,最后落在御座上被林素心护着、小脸有些发白但更多是好奇的阿澈身上。
风雨……
果然要来了。
她眼底寒芒更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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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清观小院。
“呼……噜……滋啦……噗通……哐当!”
树下那条扣着镶玉马桶的破麻袋,仿佛被一股来自麟德殿的、混合着“毒酒滋啦”、“官员噗通”、“玉杯哐当”以及“尿骚味”的混乱风暴狠狠击中!整个麻袋如同触电般疯狂抽搐、扭曲、弹跳!
镶玉马桶被震得“哐啷”一声彻底翻倒!里面冻成冰坨坨的隔夜咸鱼汤底混合着马桶本身的“精华”,泼洒一地,散发出难以言喻的复合型“馨香”!
一个闷闷的、充满了被“毒酒青烟”、“烤糊地瓜皮形容”、“尿骚味”以及“马桶翻倒复合香”多重感官暴击彻底腌入味的、带着哭腔的哀嚎声,扭曲地从沾满不明液体的麻袋缝隙里挤了出来:
“毒……毒个鬼?!”
“滋啦?!咸鱼汤……不是煎锅!!”
“噗通?!老夫……不是落水狗!!”
“哐当?!碗……碗碎了?!咸鱼汤……漏了?!!”
“尿骚?!腌臜!!!”
“还混合……马桶精华?!!!”
“这日子……”
“没法过了!!!”
“老夫……”
“只想……”
“在干净的……”
“咸鱼汤碗里……”
“安安静静……”
“当一条……”
“有尊严的……”
“咸鱼干……”
“都……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