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天天书吧!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叶繁星出院那天,是个难得的晴天。阳光透过病房的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空气里消毒水的气味似乎也淡了些。傅夏一大早就带着一束新鲜的百合来了,体贴地办好了所有出院手续,又坚持要送她回家。

“繁星,你脚伤还没好利索,一个人住我不放心。要不……先去我那边住几天?有保姆照顾,也方便些。”傅夏扶着叶繁星的手臂,语气温和,眼神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关切。

叶繁星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旁边的柳漾。柳漾正背对着他们,沉默地收拾着叶繁星住院期间的日常用品,动作利落,背影却显得有些紧绷。从昨天傅夏无意间听到那段关于“身世”的对话后,叶繁星能感觉到柳漾对傅夏的戒备心明显更重了。

“不用了,傅夏,太麻烦你了。我自己可以。”叶繁星婉拒,声音还带着病后的虚弱,但态度坚决,“而且,柳漾会送我回去。”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加上最后一句,仿佛是一种本能,需要在傅夏面前,明确划出与柳漾的同盟界限。

傅夏的目光在叶繁星和柳漾之间快速扫过,嘴角依旧挂着得体的微笑,眼神却几不可察地黯了一下:“也好,那……有事随时给我电话。”他没再坚持,将她们送到医院门口,看着柳漾搀着叶繁星坐上出租车,才转身离开,背影在阳光下显得有些落寞。

车厢里一时无言。叶繁星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住院这几日如同一个被强行按下的暂停键,现在键位弹起,现实的纷扰重新涌来,且比之前更加沉重。闵一蓉的骗局虽然揭穿,但真正的闵四月身在何处?简易的威胁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而未决。而最让她心绪难平的,是养母崔如萍。自从那日失控推她下楼后,崔如萍就彻底封闭了自己,拒绝见任何人,包括叶建国。那个家,如今冰冷得如同坟墓。

“直接回你公寓吗?”柳漾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叶繁星转过头,看到柳漾眼下淡淡的青影。这几日,柳漾医院、公司、自己公寓三头跑,还要处理闵一蓉骗局败露后的烂摊子,以及应对可能来自简易的下一步动作,显然累坏了。一股混合着愧疚和心疼的情绪涌上心头。

“嗯。”叶繁星点点头,犹豫了一下,轻声说,“这几天……辛苦你了。”

柳漾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目光却落在叶繁星依旧微肿的脚踝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还好。你感觉怎么样?还疼吗?”

“好多了。”叶繁星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脚趾。身体的疼痛可以愈合,但心里的结,却越系越死。一个念头,在她心里盘桓了数日,此刻终于忍不住说了出来:“柳漾,我……有个想法。”

“嗯?”柳漾侧头看她,示意她在听。

“我想……资助闵四月出国留学。”叶繁星深吸一口气,像是要给自己增加说服力,“去一个远一点的国家,英国或者澳洲。提供她最好的教育和生活条件,让她离开这里,开始全新的生活。”

这个想法并非一时冲动。这是她能想到的,目前看来最“两全其美”的办法。用空间的距离,彻底切断闵四月与叶家认亲的可能,保全崔如萍摇摇欲坠的精神世界,也保全自己如今拥有的一切。同时,这也是对那个流落在外、吃了不少苦的妹妹的一种补偿。她甚至已经开始在脑海里勾勒具体的计划:找最好的留学中介,申请顶尖的大学,提供足够优越的生活费,让闵四月余生无忧。

她以为柳漾会理解,甚至会帮她完善这个计划。毕竟,柳漾一直是那么理智,总能看清纷乱表象下的最优解。

然而,柳漾听完,脸上没有任何赞同的神色,反而瞬间沉了下来。她沉默了几秒,车厢内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才开口,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冷硬:“为什么?”

叶繁星被她的反应噎了一下,有些措手不及:“为什么?这……这难道不是最好的办法吗?让她离开,对所有人都好。妈妈她……再也经不起任何刺激了。而且,这也是对四月的一种补偿,我可以给她最好……”

“补偿?”柳漾打断她,语气带着一丝尖锐的嘲讽,“用钱和距离来补偿?叶繁星,你是在解决问题,还是在逃避问题?”

“我没有逃避!”叶繁星像是被戳中了痛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我只是在找一个对所有人伤害最小的方式!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妈妈彻底崩溃吗?难道要等到四月出现,把这个家彻底搅得天翻地覆吗?我这是在保护这个家!”

“保护?”柳漾转过头,目光锐利地盯住她,那眼神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你是在保护你小心翼翼维持了二十多年的假象!你害怕真相大白的那一刻,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都会失去!你害怕面对你养母知道真相后看你的眼神!你更害怕那个真正的叶家女儿回来,会让你变得无足轻重!”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精准地扎在叶繁星最脆弱、最不敢直视的地方。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微微颤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哑口无言。因为柳漾说的,字字属实。她的确在害怕,害怕得浑身发抖。

“那你告诉我该怎么办?”委屈、愤怒、恐惧交织在一起,让叶繁星的声音带上了哽咽,“去跟妈妈说,你亲爱的女儿当年是被我故意丢掉的?去告诉她,这二十多年她的痛苦都是我这个养女造成的?然后呢?看着她恨我?看着我失去一切?柳漾,你不是我,你根本不明白那种随时可能失去立足之地的恐惧!”

“我是不明白!”柳漾的情绪也上来了,她很少这样失控,但此刻胸口剧烈起伏着,一股莫名的燥意和恶心感涌上喉咙,她强行压下去,语气更重,“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一定要把所有的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我不明白为什么你总觉得只有伪装和逃避才能获得安全!叶繁星,真正的强大不是粉饰太平,而是有勇气去面对废墟,哪怕最后会失去一切!”

她喘了口气,看着叶繁星泪流满面的脸,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但话已出口,她必须说完:“你以为把四月送走就一了百了了吗?纸包不住火!简易会善罢甘休吗?如果有一天,四月自己回来了呢?或者有别人告诉她真相呢?到那个时候,你的‘补偿’只会让她觉得是侮辱,是你要永远把她排除在这个家之外的证据!那才是真正的伤害,对她也对你自己!”

“那你要我怎么样!”叶繁星几乎是在尖叫,积压了太久的压力在这一刻彻底爆发,“承认错误然后被赶出家门吗?柳漾,你说得轻松!因为你从来都是一个人,你无牵无挂,你可以活得那么潇洒那么自我!可我呢?我只有这个家!我只有他们!失去了他们,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话一出口,叶繁星就后悔了。她看到柳漾的脸色在瞬间变得灰白,那双总是平静甚至带着暖意的眼眸,此刻像是被骤然冻住的湖面,碎裂出难以置信的伤痛。柳漾的确是无牵无挂,那是因为她的父母早逝,她是在孤独中长大的。自己这句话,何其残忍。

“停车。”柳漾的声音很低,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司机吓了一跳,下意识踩了刹车。

柳漾推开车门,头也不回地下了车,径直走向人行道,背影挺直,却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孤寂和冷意。

“柳漾!”叶繁星慌忙想追,脚踝却传来一阵刺痛,让她跌坐回座位上。她看着柳漾越走越远的背影,泪水模糊了视线,心里又慌又痛。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只是太害怕了。

出租车重新启动,车厢里只剩下叶繁星低低的啜泣声和司机无奈的叹息。她和柳漾,第一次发生了如此激烈的争吵。而这场争吵,像一面镜子,照出了她内心最深处的懦弱和自私,也让她第一次看到,柳漾平静外表下,原来也藏着如此深刻的伤痛和……在乎。

柳漾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初秋的风已经带上了凉意,吹在她脸上,却吹不散心头的窒闷和那股翻江倒海的恶心感。她快步走到一个垃圾桶旁,忍不住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生理性的泪水溢出眼眶。

刚才在车上,和叶繁星的争吵耗尽了她的力气,也触动了她敏感的孕早期反应。她扶着冰冷的垃圾桶边缘,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直起身。叶繁星最后那句话,像魔咒一样在她脑海里回荡——“因为你从来都是一个人,你无牵无挂”。

是啊,她一直都是一个人。所以她的关心,她的担忧,她的据理力争,在叶繁星看来,不过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她不会明白,自己提出“直面真相”,需要多大的勇气,又隐含着怎样的未来规划。柳漾甚至不敢深想,当叶繁星知道她怀孕的消息后,是会喜悦,还是会被这又一个“意外”压垮?这个孩子,是她们感情的结晶,却也可能是压垮叶繁星的最后一根稻草,如果繁星连自己的身世都无力承担的话。

一种深切的无力感和委屈席卷了她。她那么努力地想要保护叶繁星,想要为她谋划一个更安稳、更坦荡的未来,却原来在对方眼里,只是“无牵无挂”的轻飘飘的建议。

她在街边的长椅上坐了很久,直到天色渐暗。手机安静得出奇,叶繁星没有打电话来,也没有发信息。这种沉默,更像是一种无声的指责。柳漾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愤怒和委屈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叶繁星的反应虽然伤人,但并非不能理解。她长期生活在那种高压和不确定的环境中,恐惧已经成了本能。自己刚才的话,是不是也太重了?

她想起叶繁星苍白憔悴、泪流满面的脸,想起她脚上还未拆掉的固定支具,心头一阵刺痛。无论如何,在这种时候,她不该扔下繁星一个人。保护她,不只是一句口号,更意味着要包容她的脆弱,理解她的恐惧,哪怕这种恐惧会伤到自己。

柳漾站起身,决定回去。无论如何,她们需要谈谈。

而当柳漾用备用钥匙打开叶繁星公寓的门时,看到的景象让她心里猛地一揪。客厅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天光。叶繁星蜷缩在沙发角落,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睡衣,像是睡着了,但肩膀还在轻微地抽动。听到开门声,她受惊般抬起头,脸上满是未干的泪痕,眼睛又红又肿,像只被抛弃的小兽。

四目相对,空气凝固了几秒。

叶繁星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慌乱地用手背擦眼泪,声音沙哑得厉害:“你……你回来了……我以为你……”

“我没事。”柳漾打断她,声音有些干涩。她关上门,脱下外套,走到沙发边,却没有立刻坐下。她看到茶几上放着一本打开的相册,是叶繁星的童年相册。上面有崔如萍抱着年幼的她,笑容温暖。而此刻,那温暖的笑容,却成了刺伤繁星的利刃。

“对不起。”叶繁星低下头,声音很小,带着浓浓的鼻音,“我不该那么说你……对不起,柳漾,我错了……我只是……太害怕了……”她语无伦次,眼泪又涌了上来。

看着她这副模样,柳漾心中所有的怒气和不甘,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满满的心疼。她叹了口气,在沙发边坐下,伸手,轻轻将叶繁星揽进怀里。叶繁星的身体先是僵硬了一下,随即彻底软了下来,将脸埋在她肩头,压抑地哭出声来。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柳漾拍着她的背,声音低沉而温柔,“我不该把话说得那么重。我明白你的恐惧,繁星,我真的明白。是我太着急了。”

她感受着怀里人温热的眼泪浸湿了她的衣衫,也感受着自己小腹深处那微弱却确实存在的、奇异的联系。她深吸一口气,决定换一种方式。

“繁星,看着我。”她轻轻抬起叶繁星的脸,用手指拭去她脸上的泪水,目光坚定而温柔,“你听我说。逃避或许能换来一时的平静,但真相就像一颗种子,总有一天会破土而出。到那个时候,被动承受的伤害会更大。主动坦白,虽然痛苦,但至少,你能掌握主动权,你能让你养母看到你的悔恨和这些年的痛苦,而不是让她从别人那里,用最不堪的方式知道真相。”

叶繁星泪眼朦胧地看着她,眼神有所动摇,但恐惧依旧清晰。

柳漾继续柔声道:“而且,你有没有想过,那个真正的四月,她可能并不想回来争夺什么?她可能只是想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如果你先找到她,用真诚和忏悔去面对她,或许……或许结果并不会像你想的那么糟。毕竟,你们血脉相连。退一万步讲,即使最坏的情况发生,”她顿了顿,握紧了叶繁星的手,一字一句地说,“你还有我。我不会让你一个人。你失去的,我会陪你一起找回来。你想要的安稳,我来给你。”

这不是一句空泛的安慰。这是承诺。是柳漾在明确了自己心意、甚至感知到那个小生命存在后,做出的最郑重的决定。叶繁星怔怔地看着她,仿佛要从她眼中分辨这话语的真伪。柳漾的目光清澈、坚定,没有任何闪躲,里面盛满了她从未见过的、深沉如海的情感和担当。

一股巨大的暖流冲垮了叶繁星心中冻结的恐惧冰块。她突然意识到,柳漾不是无牵无挂,她的牵挂,就是自己。而自己,竟然用那么伤人的话去刺伤她。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叶繁星的声音带着迷茫,却不再有之前的尖锐。

“我们一起想办法。”柳漾将她重新搂进怀里,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慢慢来,不着急。但答应我,不要再想着用‘送走’的方式来解决问题了,好吗?那对你,对四月,都不公平。”

叶繁星在她怀里用力地点了点头。这一刻,争吵的隔阂悄然消融,一种更深层次的理解和依赖在两人之间建立。她们就像两块有棱角的石头,在命运的河流中碰撞、摩擦,最终磨平了那些会刺伤对方的尖锐,变得更加契合。

然而,就在这温情脉脉的时刻,柳漾的胃里又是一阵翻搅。她强忍着不适,轻轻推开叶繁星,站起身:“你饿不饿?我去给你煮点粥。”

她几乎是逃也似的进了厨房,关上门,背靠着冰凉的橱柜,大口喘气,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孕吐的反应似乎越来越频繁和强烈了。她必须尽快服用系统兑换的丹药来缓解,但在繁星眼皮底下,她得更加小心。

叶繁星看着厨房紧闭的门,心里有些疑惑,但更多的是劫后余生般的安心。她抱紧膝盖,将下巴搁在膝盖上。虽然前路依然迷雾重重,但只要有柳漾在,她就觉得有了面对的勇气。或许,柳漾是对的。自己是该试着,勇敢一点了。

厨房里,柳漾用冷水洗了把脸,看着镜中自己略显苍白的脸,手轻轻覆上小腹。孩子,再给妈妈一点时间。她默默地想。等妈妈帮你另一个妈妈,度过眼前这个最大的难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