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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山包的风带着草甸的凉意,卷着细碎的蒲公英掠过陈景辰的脸颊时,他正弯腰从后备箱里拖保温箱。箱底的冰袋已经化了大半,冰水顺着指缝往下淌,凉得他指尖发麻。“这边!”郑丽华在不远处喊,她站在片低洼的山谷里,双手拢在嘴边当喇叭,“杨高伟说这儿背风,烧火不容易灭!”

山谷里的野草没过脚踝,沾着清晨的露水,踩上去“沙沙”响。陈景辰把保温箱往地上一放,发出“咚”的一声,箱里的鸡翅和五花肉隔着塑料袋撞在一起,像群不安分的小兽。杨高伟正蹲在地上划圈,用树枝在泥土地上围出个方形:“就这儿了!我小时候在老家跟我爷学的,这样垒石头挡风,火能烧得旺。”

管季平已经抱着捆干柴回来了,柴枝上还沾着松针,他把柴往圈里一放,眼镜片上沾着的草屑被风吹得簌簌掉:“那边的松树林里干柴多,就是得小心别碰着马蜂窝,我刚才看见个拳头大的。”

“怕啥!”杨高伟拍着胸脯站起来,橙色工装被风掀得鼓鼓的,“真有马蜂来,我一树枝拍晕它!想当年在工地上捅马蜂窝,我可是戴安全帽硬闯的。”他说着就要往树林里冲,被郑丽华一把拉住:“别逞能,柴火够了,先把火生起来再说。”

陈景辰蹲下身帮着搭石头,指尖触到的石头带着太阳晒过的余温,却抵不过风里的凉意。他把干松针塞进柴堆底层,划燃一根火柴,火苗“噌”地窜起来,舔着松针发出“噼啪”的响,烟却被风卷着往人脸上扑,呛得他直咳嗽。“来,我来。”赵志虎从后面挤过来,手里还拎着个装腌菜的坛子,他往柴堆里添了几根细柴,又用树枝轻轻拨了拨,火苗顿时顺着柴枝往上爬,像条灵活的红蛇。

“成了!”杨高伟拍着手笑,眼角的纹路里还沾着烟灰,“我说啥来着,这火肯定旺得很!等会儿烤五花肉,油一滋啦,香得能把云雀都招来。”他转头冲远处的刘子博喊,“子博!把你带的辣椒粉拿过来,要最辣的那种!”

刘子博正靠在棵歪脖子松树上看天,闻言转过身,他的军绿色外套被风吹得贴在身上,手指着远处的天际线:“你们看那边,乌云跟墨似的,怕不是要下雨?”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西北方的云层正黑压压地涌过来,像被巨人打翻的墨汁,一点点浸染着原本湛蓝的天。草甸上的风突然变急了,卷着草叶往人脸上抽,刚才还慢悠悠飘着的蒲公英,此刻慌不择路地往山谷外逃。

“子博,你可别乌鸦嘴。”杨高伟梗着脖子往天上瞅,又抬手拍了拍胸脯,“我早上出门时跟老天爷打过招呼了,说好了今天给咱们留个晴天,专门用来烧烤。”他说着还对着乌云的方向作了个揖,“您老人家可别跟我开玩笑,等我们吃完了再下,要多大有多大。”

刘子博被他逗笑了,嘴角的弧度在风里轻轻晃:“合着你还有跟老天爷对话的本事?那我可得沾沾你的光,我这双新买的运动鞋,可不想第一天就泡水。”

“那必须的!”杨高伟挺了挺腰板,工装裤的裤脚被风吹得扫着地面的石子,“想当年在工地上抢工期,连着半个月没下雨,就是我天天跟老天爷念叨的。”他说着往火堆里添了根粗柴,火星子“噼啪”溅起来,落在草叶上又很快熄灭,“放一百个心,等会儿火再旺点,咱们就把鸡翅架上去,保证让你吃着滋滋冒油的。”

郑丽华正蹲在保温箱旁串肉串,签子穿过五花肉时,肥瘦相间的肌理在阳光下泛着莹润的光。他往肉上撒了点盐,指尖的盐粒被风吹得打旋:“我看这天有点悬,要不先把备用的塑料布铺在石头上?万一真下雨,东西也不至于淋湿。”

“哎呀,小郑你就是太谨慎。”杨高伟摆摆手,眼睛盯着火堆里渐渐泛红的柴炭,“你看这火多旺,老天爷肯定舍不得浇灭。”

话音刚落,赵志虎的声音从石头堆后面传过来:“景辰!过来搭把手捞腌菜!坛子太深,我一个人够不着底。”

陈景辰应声走过去,赵志虎正蹲在个青花瓷坛子旁,坛口飘出酸香混着辣椒的味道,是昭通人最爱吃的老坛腌菜。“这是我妈腌了半年的,”赵志虎笑着说,手里的长筷子在坛里搅了搅,“等会儿烤茄子抹点,比啥酱料都香。”他递过一双筷子,“来,咱们捞点出来装保鲜盒里,别等会儿弄撒了。”

陈景辰刚握住筷子,鼻尖突然感觉到一点冰凉。他抬头望了望天,刚才还在远处徘徊的乌云,不知何时已经压到了头顶,像口巨大的黑锅,把山谷里的光线都遮得暗了几分。“滴答——”又一滴凉落在手背上,比刚才的露水重得多。

“下雨了?”赵志虎也停了手,筷子悬在坛口,眼睛瞪得溜圆。

话音未落,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下来,打在保温箱上发出“咚咚”的响,落在草叶上则溅起细小的泥花。“我就说要下雨吧!”郑丽华的声音带着点急,她已经抓起块塑料布往肉串上盖,“快收东西!”

杨高伟还在跟老天爷较劲,他张开双臂站在火堆前,像是要挡住雨点:“老天爷你咋回事!不是说好了……”话没说完,一道雨帘“哗”地从天上泼下来,瞬间把他浇得透湿,橙色工装紧紧贴在身上,像幅深色的剪影。

“别犟了!”刘子博拽着他往车的方向跑,自己的军绿色外套也湿透了,贴在背上往下淌水,“再不走就成落汤鸡了!”

陈景辰和赵志虎慌忙把腌菜坛子盖好,赵志虎抱起坛子就跑,坛口的水渍顺着他的胳膊往下流,在泥地上画出歪歪扭扭的线。陈景辰则转身去抢保温箱,刚把箱盖扣上,雨点就密集得像鞭子,抽在脸上生疼。

山谷里顿时乱成一团。有人抱着烤炉往车上冲,有人手忙脚乱地收塑料布,刚才还旺得冒火星的火堆,被雨水一浇,发出“滋啦”的哀鸣,浓烟裹着水汽往上冒,呛得人睁不开眼。郑丽华的帆布鞋陷在泥里,她拔脚时差点摔倒,被身后的管季平一把扶住,两人手拉手往车的方向跑,眼镜片被雨水糊得白茫茫一片的管季平,好几次差点撞到石头上。

“我的五花肉!”杨高伟的喊声混在雨声里,他正弯腰去捡滚落在地的肉串,雨水顺着他的发梢往下滴,滴进眼睛里,疼得他直皱眉,“刚买的新鲜肉啊……”

“别捡了!”陈景辰跑过去拽起他,自己的衬衫早已湿透,贴在背上凉得刺骨,“人没事就行,肉没了下次再买!”他拽着杨高伟往车边跑,泥水溅得两人裤腿上全是黑点子,像幅抽象画。

雨点越来越大,砸在车顶上发出“咚咚”的响,像是有无数只手在急促地敲门。当陈景辰把最后一个保温箱塞进后备箱时,浑身已经没有一处干地方了,头发贴在额头上,水珠顺着下巴往下滴,滴在沾满泥点的工装上。

他靠在车身上喘着气,看着山谷里的景象忍不住笑出声。刚才还热火朝天的烧烤地,此刻只剩一摊冒着白烟的湿柴,项目部的人挤在几辆车里,一个个头发凌乱,衣服湿透,活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落汤鸡。郑丽华正用纸巾擦管季平糊满雨水的眼镜,杨高伟则心疼地扒着车窗看他那箱被淋湿的五花肉,刘子博和赵志虎在另一辆车里比划着什么,笑声隔着雨幕传过来,带着点狼狈的快乐。

雨还在下,远处的乌云却好像薄了点,露出块淡蓝色的天。陈景辰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冰凉的触感里,却透着股说不出的热乎气。他想起刚才杨高伟跟老天爷叫板的样子,想起郑丽华蹲在草里串肉串的认真,想起大家手忙脚乱抢东西时的互相拉扯……这些瞬间,比完美的烧烤更让人记挂。

“喂!”杨高伟摇下车窗喊他,雨水顺着车窗缝往里灌,他却毫不在意,“景辰!你那车的K歌系统还能用不?反正烧烤吃不成了,咱们在车上唱歌等雨停呗!”

“就是!”郑丽华也探出头,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上,眼睛却亮得像星星,“我还没唱够呢!刚才那首《小苹果》,我还没发挥好!”

陈景辰笑着拉开副驾驶的门,雨水顺着门框往里淌,他却觉得心里暖烘烘的。“来!”他从储物格里摸出话筒,虽然话筒套已经被雨水打湿,“谁先唱?我点首《朋友》,咱们就当给这雨伴奏了!”

雨声里,断断续续的歌声响起来,带着点跑调,带着点喘息,却比任何时候都动听。车窗外的雨还在下,草甸上的蒲公英被洗得格外干净,而车里的人,笑着闹着,把一场被淋湿的烧烤,变成了大山包上最难忘的记忆。

陈景辰望着窗外雨幕中的草甸,突然觉得,这或许就是项目部的日子——总有不期而遇的风雨,却也总有并肩撑伞的人,把狼狈酿成热闹,把遗憾唱成歌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