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杜鹃看着眼前的胡林,愣是没认出他来。
去年的胡林还是个相当讲究的“城里人”。
穿着小皮鞋,擦的铮明瓦亮。
头发总是梳的一丝不苟。
现在的胡林就跟他们大队的社员没有任何区别。
胡子拉碴,头发擀毡在一块。
胡林用棉衣袖子擦了把鼻子,“你怎么到我们林场来了?”
“借个电话用用。”白杜鹃用下巴指了指在一旁打电话的郑国峰。
胡林见屋里没有别人,凑到白杜鹃跟前,压低声音,“你现在还打猎吗?”
“打呀,你想要什么?咱们都是老熟人了,价格好说。”白杜鹃笑眯眯的。
“我想要大点的猎物。”
“新鲜的?”白杜鹃问。
胡林想起上次过于新鲜的猎物,白了脸,“不不,不用那么新鲜,冻的也成。”
那天他站在陷阱边看到里头还活着的熊瞎子时,差点吓尿了。
新鲜虽好,可是他真的搞不定那么一大头熊啊。
他邮回城里的熊肉十分受欢迎,家里给他打电话,让他多邮些。
“还是要熊肉?野猪肉也可以?”白杜鹃试探地问。
“都行。”
白杜鹃眉梢挑了挑。
胡林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变的好说话了。
当年初这家伙可是傲气的不行,自诩城里人,各种看不起乡下人。
“这次你想拿什么东西跟我换肉?”白杜鹃问。
“你还要板皮吗?”
白杜鹃摇头,“家里够烧。”
“那……我用钱买,不够的那部分我用干海带和你换。”
白杜鹃一愣,“你哪来的干海带?”
“我妈给我邮的,我家那边靠海,别的没有,干海带海菜还是很多的。”
“行,到时咱们就以物换物,不过我这肉可比海带要贵的多。”
“我知道,你从来不吃亏。”
白杜鹃再一次对胡林“刮目相看”,“你真的变了。”
胡林摸了摸下巴的胡茬,苦笑,“我也不想变成这样,但是没办法,山里太冷了,我打扮了也没人看。”
白杜鹃眨了眨眼,“听说你交了个女朋友?”
她记得胡林到这边工作后勾搭了林场某个负责人的女儿,迷的那个女孩子天天追着他跑,有什么好吃的都送给他。
胡林艰难地挤出一丝笑容,“没有女朋友……你记错了。”
白杜鹃见他不想说也不勉强。
她猜这里头肯定有事,不然胡林不可能放弃追女孩子。
他当初在她跟前就像只花孔雀似的,这是一个人的本性,她不相信胡林会突然改变。
郑国峰打完电话后两人离开林场。
乘着雪橇回到废弃林场的小木屋时,白志勇和昂帮正在喝酒,他们身后放着一张虎皮,还有剔光了肉的虎骨。
郑国峰吓了一跳,“山神爷来偷袭了吗?”
“没有,是我们把它追回来的。”昂帮喝了酒,脸膛发红,他得意洋洋地晃着头,“我比白冬狗子快了一步,最先找到了它。”
郑国峰仔细一问才知道,原来他们走后,白志勇和昂帮就商量着要沿着老虎留在雪地上的血迹去把它“找”回来。
老虎原本就在和熊的战斗中受了伤,又身中数枪。
白志勇和昂帮找到它时,它已经快要不行了。
白志勇冲着白杜鹃招手,“来,吃一块山神爷的肉。”
白杜鹃上前从白志勇手中接过烤好的虎肉。
郑国峰也吃了一块,啧啧称奇,“原来老虎是这个味啊。”
昂帮又给了他一块熊瞎子的肉。
郑国峰接了,他见白杜鹃站在他身边,于是好心地把肉递给白杜鹃。
白杜鹃没接,“这是熊上半身的肉。”
郑国峰没听懂,“啊?什么上半身肉?”
“昂帮爷爷他们鄂伦春族的规矩,女性只能吃熊下半身和后脊背的肉,男人吃熊的前半部的肉,还有四肢。”
郑国峰惊讶不已,“那你平时猎到熊能吃的部分岂不是很少?”
“我自己的时候当然就没有忌讳啦。”白杜鹃笑着从昂帮手里接过她的那份熊肉,放进嘴里嚼,“等吃完饭,你还能有幸听到昂帮唱歌呢。”
“什么歌?”
“葬熊歌,我有幸听过一回。”
众人围坐在火堆边,吃着烤肉,轮流换班到木屋里看守徐大驼等人。
白志勇他们根本就没打算让徐大驼他们吃饭,所以绑着的绳子和堵嘴的布也没取。
徐大驼他们只能饿着。
年轻人吃饱后都到一边休息去了,火堆边昂帮和白志勇还在开怀畅饮。
郑国峰人生头一回在深山老林里度过这样的夜晚,当他听到昂帮唱歌时,他忽然觉得有种莫名的悲壮与虔诚。
“鄂伦春族为什么对熊那么虔诚?”他好奇地问白杜鹃。
“因为熊也是他们崇拜的山神爷。”
“山神爷不是老虎吗?“郑国峰不解。
苏毅安开口道,“我听昂帮爷爷说过,除了他们鄂伦春族外,鄂温克族也和他们一样有葬熊歌,在鄂温克人的传说中,熊原来是人,因为犯了错,上天让他用四条腿走路,变成了兽,但它仍通人性。”
(注:此传说出自《鄂伦春族萨满教调查》)
郑国峰震惊地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等一下,我不理解,既然认为熊原来是人……他们为什么还敢吃啊。”
“正是因为这样,他们才有一套繁琐的葬熊仪式。”苏毅安道,“在鄂伦春族的故事里,传说有个善良贤惠的姑娘,她嫁到了很远的地方,可是她在婆家受了气,实在忍受不了折磨,她想着反正是死,于是就逃进了山里。
她也不知道走了多少路,衣服被树枝刮破了,鞋底也磨穿了,后来被一条大河挡住了去路。
她在河边睡着了,睡梦中有毛茸茸的东西碰她的脸。
她睁开眼睛一看,是一只黑熊站在她的面前。
她吓坏了,心想着肯定要死了。
可是黑熊并没有咬她,而是趴下来,把一只爪子伸给她看。
姑娘发现熊的爪子上扎了一个很大的木刺,她把刺拔出来,黑熊很高兴,像个小孩子似的摇头晃脑地走了。
不一会,黑熊给她衔来了野猪和狍子。
姑娘美美的饱餐了一顿。
之后黑熊又驮着她过了河,并一直陪着她,在她饥饿的时候为她带来食物。
就这样,黑熊一直把她安全送到了家。”
郑国峰听完故事直皱眉,“我好像听过这个故事,不过故事里面的野兽是老虎。”
白杜鹃也跟着点头,“我也是只过故事主角是老虎的……我只见过昂帮爷爷葬熊,没见过鄂温克族的葬熊仪式。”
苏毅安指了指火堆旁坐着的昂帮,“你去求这老头的话,他肯定愿意说给你听。”
白杜鹃于是厚着脸皮凑到昂帮身边,让他唱歌,让他讲故事。
昂帮喝了酒,心情十分美丽,“看我这漂亮孙女,她开口求我了,还有不能成的事吗?”
白志勇黑了脸,“那是我的漂亮孙女。”
昂帮正想反驳,一旁苏毅安幽幽来了句 ,“是大家的漂亮孙女。”
老天爷作证,他原话想说的是,她是你们的漂亮孙女。
也不知怎么,说秃噜嘴,话没经过大脑就蹦出来了。
众人:“……”
白杜鹃:“……”
蚌精哥占她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