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瑾怡的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周侍卫的话音裹着夜露渗进她耳朵,她能闻到自己掌心渗出的血味,混着荒草的苦腥。
怀里的檀木匣硌得肋骨生疼,那页日记上的字在她脑子里翻涌——\"血咒保我命\",\"奶娘的头发白一缕\",还有李嬷嬷说萧鸣常来凤仪宫的模样。
为首的刺客突然顿住脚步。
月光漏过断梁,正照在苏瑾怡藏身的残碑上。
她看见那人青面獠牙玉佩闪了闪,喉结动了动:\"那边。\"
三柄刀刃同时转向。
苏瑾怡的后颈瞬间绷成弓弦,右手已摸上袖中短刀——张校尉给的青铜虎符还在腰间,西墙第三块砖下的短刀,她方才翻找时已经握过,此刻正贴着大腿内侧。
\"上!\"周侍卫挥刀的风带起一片荒草。
苏瑾怡猫腰窜出阴影,短刀在月光下划出银弧,正挑中最前面刺客的手腕。
那人吃痛松手,刀刃当啷落地。
她借势撞向断柱,碎砖簌簌掉落,正砸在第二人脚边——这是方才翻找时就留意到的松动砖堆,此刻成了最好的绊马索。
\"臭娘们!\"第三人的刀从右侧劈来。
苏瑾怡旋身避开,短刀反手刺向对方肋下。
但刺客的动作比她预想的更利落,竟侧身闪过,刀尖擦着她左臂划过,火辣辣的疼。
她这才惊觉,这些人不是普通杀手——刀式里带着禁军的沉稳,步幅间距恰好能互相掩护,分明是训练有素的军伍出身。
\"围起来!\"周侍卫的声音像淬了毒的针。
苏瑾怡退到残碑后,余光瞥见东侧残墙又翻进两个人影。
她数了数,此刻已有五人呈扇形逼近,刀刃在月光下织成网。
\"跑!\"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右肩就被砖石硌了一下——方才摸到檀木匣的位置,残碑后有个半人高的缺口,勉强能挤过去。
她咬着牙撞开荒草,短刀在身前乱挥逼退最近的刺客,然后整个人扎进缺口。
背后传来刀锋劈在砖墙上的脆响,她滚进一片更浓的阴影里,这才发现脚下是条倾斜的砖道,直通地下。
\"追!\"周侍卫的喝令震得头顶碎瓦簌簌落。
苏瑾怡顺着砖道往下跑,指尖触到潮湿的苔藓,耳后风声呼呼。
直到转角处出现个一人高的洞穴,她猛地钻进去,反手扯下腰间的丝帕堵住洞口——这是方才拆密报时用的,此刻成了唯一的遮挡。
喘息声在洞穴里撞出回音。
她摸到左手臂的伤口,血正顺着指缝往下淌,滴在檀木匣上,晕开一片暗红。
洞外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甚至能听见刺客粗重的呼吸:\"在这儿!\"
苏瑾怡的短刀握得更紧了。
她数着脚步声到洞口的距离,三、二、一——在那人探头的瞬间,她挥刀砍向对方手腕,同时抬腿踹在对方胸口。
刺客闷哼着后退,她趁机冲出去,短刀连刺两人。
但对方很快反应过来,三柄刀从不同方向袭来,她左躲右闪,手臂的伤口被扯得生疼,额角的汗滴进眼睛里,模糊了视线。
\"小心!\"
一声低喝混着破空声。
苏瑾怡本能地侧头,一柄长剑擦着她耳际飞过,精准挑落了刺向她咽喉的刀。
她抬头,月光里站着个青衫男子,剑穗在风里翻卷如血。
是萧鸣。
他的剑刃还沾着未干的血,眉峰紧拧,眼底燃着两簇火:\"退到我身后。\"
苏瑾怡没说话,却听话地挪了半步。
萧鸣的剑式突然变猛,每一剑都直取刺客要害,招招不留余地。
她这才发现,他的剑法不像寻常贵公子的花架子,倒像是在尸山血海里磨出来的——刺、挑、削,三招内解决了两个刺客。
周侍卫见势不妙,挥刀要退,却被萧鸣一脚踹在膝弯,重重跪在地上。
\"说,谁派你们来的?\"萧鸣的剑抵在周侍卫喉间,声音冷得像冰锥。
周侍卫突然笑了:\"赵统领说,苏仵作要是死了,二皇子的秘密......\"
\"噗。\"
剑刃没入咽喉的声音比他的话更快。
苏瑾怡看着周侍卫睁大的眼睛,心口猛地一缩——萧鸣杀他的动作太利落,利落得像是怕他说出什么。
\"你......\"她的声音发颤。
萧鸣转身,剑上的血珠滴在荒草上:\"他知道的太多。\"月光照在他脸上,阴影遮住了半张脸,\"你没事吧?\"
苏瑾怡摸了摸怀里的檀木匣,突然觉得有些冷:\"我在凤仪宫找到这个。\"她翻开日记,递到萧鸣面前,\"上面说血咒能保人命,可每次仪式都要折损旁人。
李嬷嬷说你常来这里,是不是......\"
萧鸣的手指在纸页上顿了顿,喉结动了动:\"二十年前,昭王是我生父。\"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血咒是他为我求的续命之法,用活人血祭换我命。
后来赤焰盟劫了粮,血祭的事被推到他们头上,可真正的......\"他闭了闭眼,\"我十岁那年就烧了所有记录,发誓不再用这邪术。\"
苏瑾怡盯着他的眼睛。
那里有她从未见过的脆弱,可她想起密报上\"寻昭王遗孤\"的字,心还是悬着。
\"苏姑娘!萧公子!\"
急促的脚步声从残墙方向传来。
张校尉带着五六个禁军冲进来,腰间的佩刀撞得叮当响:\"可算找到你们了!\"他抹了把额角的汗,\"刚接到线报,赤焰盟今夜要袭皇宫,他们劫了城防图,说是要里应外合。\"
萧鸣的脸色瞬间冷下来:\"什么时候?\"
\"子时三刻。\"张校尉从怀里掏出半张地图,\"这是钱掌柜刚送来的,说他们的人已经混进御膳房。\"
苏瑾怡握紧了短刀。
她能感觉到萧鸣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带着几分询问。
夜风掀起她的衣摆,远处宫城的飞檐在月光下像蛰伏的兽。
\"回府衙。\"萧鸣突然说,\"召集陈尚书、孙秀才,把所有线索对一遍。\"他转头看向苏瑾怡,眼神里多了几分坚定,\"你手里的日记,可能是破局的关键。\"
苏瑾怡点了点头。
她跟着众人往残墙外走,靴底碾碎了几片荒草。
身后凤仪宫的断柱在月光下投出长影,像只巨大的手,似乎要抓住什么。
她摸了摸左臂的伤口,血已经止住了,可心里的不安却像潮水,正一点一点漫上来。
府衙的灯笼在远处摇晃,像几点跳动的星火。
她不知道今晚之后,会有多少秘密被揭开,又会有多少人,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