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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銮殿的晨钟撞响第七下时,苏瑾怡的绣鞋尖刚踏上汉白玉台阶。

她怀里的锦匣压得肋骨发疼,里面装着沈知县的龙纹玉珏、刺客密信,还有李嬷嬷连夜缝补的旧衣——那衣襟内侧用金线绣着的\"昭\"字,在烛火下泛着暗红,像凝固的血。

昨夜她翻来覆去摸了七遍,每道针脚都刺得掌心发烫。

\"苏姑娘请。\"陈尚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青灰色官袍扫过她的衣袖。

这位两鬓斑白的老臣今日特意束了新玉簪,连朝珠都擦得能照见人影,\"皇上最厌拖泥带水,咱们直呈证据便是。\"

苏瑾怡抬头,金漆大门正缓缓洞开。

殿内龙涎香混着晨露的冷意涌出来,她看见丹陛上的御座投下巨大阴影,沈知县的官靴已经踩在第三级台阶上——那人身着绯色官服,腰间玉佩却歪向左边,显然是仓促间穿戴。

\"苏仵作今日倒积极。\"沈知县转身,嘴角还挂着未褪尽的冷笑,\"莫不是昨夜又寻了些见不得光的'证据'?\"

苏瑾怡的手指扣紧锦匣铜扣。

她注意到对方脖颈处有道淡红抓痕,应该是昨夜混战中被萧鸣的剑穗划伤的。\"沈大人若真想查,不妨看看这个。\"她掀开锦匣,龙纹玉珏在晨光里泛起幽光。

殿内突然静得能听见玉漏滴水声。

沈知县的瞳孔骤然收缩,官靴在金砖上碾出刺耳的摩擦声:\"你、你从何处盗得本官私物?\"他踉跄两步,官帽上的珍珠流苏乱颤,\"分明是你勾结前朝余孽,企图......\"

\"住口!\"赵御史从班列中挤出来,玄色官服下摆沾着草屑,\"启禀陛下,臣有要事奏报!\"他抖开一卷黄绢,指节因用力发白,\"苏瑾怡与敌国细作往来的密信,臣昨日在她的验尸房梁上搜得!\"

苏瑾怡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

她认得那卷黄绢——半月前替陈尚书验看中毒的贡品时,确实用过这种质地的绢布记录毒理。

\"好个'搜得'。\"孙秀才的声音像块冷铁砸进殿内。

这位穿青衫的书生挤到丹陛前,腰间的儒生长穗扫过赵御史的手背,\"昨日卯时臣还在验尸房与苏姑娘核对瘟疫死者骨相,梁上若真有密信,臣如何没见?\"他抢过黄绢抖开,\"且看这墨色——苏姑娘惯用松烟墨,此信却是油烟;再看这'永'字写法,末笔拖长三寸,分明是赵大人您上月参劾陈尚书时的笔锋!\"

赵御史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

他后退两步撞翻案几,茶盏\"叮\"地滚到苏瑾怡脚边。

沈知县的官靴立刻碾住那盏,靴底的泥污蹭在素白瓷面上:\"陛下明鉴!

苏瑾怡与萧鸣......\"

\"萧鸣?\"皇帝的声音像片落进深潭的玉。

这位年近五旬的帝王半倚在御座上,指尖摩挲着腰间的盘龙佩,\"二皇子晨起便来请罪,说昨夜护着苏仵作时伤了沈大人的人。\"他抬眼扫过殿内,\"倒不知沈爱卿与二皇子何时结了梁子?\"

沈知县的膝盖\"扑通\"砸在金砖上。

他额角抵着地面,官帽滚到苏瑾怡脚边,露出后颈那道被剑穗划伤的红痕:\"陛下,臣是怕苏瑾怡借查案之名,翻出前朝旧案......\"

\"前朝旧案?\"陈尚书突然上前,袖中滑出半卷残页,\"臣昨日得柳先生指点,才知沈大人私藏的龙纹玉珏,原是前朝昭元帝的贴身信物。

而这残页......\"他展开残页,\"正是前朝史官记录的,昭元帝为保幼弟周全,将半块玉珏交与奶娘带出宫的手谕。\"

苏瑾怡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她想起李嬷嬷给的旧衣,那衣襟上的\"昭\"字,与残页上的字迹分毫不差。

\"够了!\"皇帝猛拍御案,茶盏震得跳起来,\"赵御史伪造证据,沈知县私通前朝余孽,着大理寺即刻收押!\"他的目光扫过苏瑾怡,\"苏仵作查案有功,即日起兼领御史台佥事,继续彻查此案。\"

\"谢陛下隆恩。\"苏瑾怡跪下行礼,锦匣里的玉珏硌得胸口生疼。

她余光瞥见沈知县被拖出去时,喉间发出类似呜咽的低笑,像条被踩断脊梁的毒蛇。

退朝时已近正午。

苏瑾怡抱着锦匣穿过月华门,宫柳的影子落在她肩头,像谁的手在轻轻推搡。

\"苏佥事。\"萧鸣的声音从朱漆柱后传来。

他今日穿了月白常服,右臂缠着的纱布在阳光下泛着淡红,\"可愿同去御花园说说话?\"

御花园的牡丹开得正好,粉白花瓣落了萧鸣肩头一片。

苏瑾怡站在太湖石前,将锦匣重重搁在石桌上:\"昨夜刺客的密信里,为何会有'接应昭王遗孤'的字样?

李嬷嬷的旧衣,沈知县的玉珏,还有你总说的'最初接近是为了任务'......\"她的声音突然哽住,\"你到底是谁?\"

萧鸣伸手接住飘落的花瓣。

他的指尖在阳光下近乎透明,像片随时会碎的冰:\"昭元帝是我父,李嬷嬷是带我出宫的奶娘。\"他扯下腰间的玉佩,与苏瑾怡的玉珏严丝合缝地拼在一起,\"当年我被奶娘藏在民间,十五岁才被寻回。

所谓'任务',原是想查清当年血案真相......\"

\"那现在?\"苏瑾怡盯着拼合的玉佩,那龙纹在阳光下连成完整的云,\"你还想复国?\"

\"我在战场见过百姓啃树皮,在疫区闻过腐尸味。\"萧鸣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他伸手碰了碰她发间的靛蓝染渍——那是昨夜逃匿时沾的,\"若复国要再让这些苦难重演,我宁可守着现在的永宁。\"

苏瑾怡的眼眶突然发酸。

她想起昨夜混战中,萧鸣护在她身前的脊背,想起他说\"别怕,我在\"时的温度。

她伸手按住他缠着纱布的右臂:\"我要你用行动证明。\"

暮色漫进偏殿时,小宫娥捧着鎏金托盘进来:\"苏佥事,门外有个穿灰衣的老汉说有急信。\"

信是用粗麻纸写的,墨迹未干:\"明日午夜,西三所。\"

苏瑾怡的手指在\"西三所\"三个字上顿住——那是存放前朝典籍的冷宫,离皇帝的寝殿不过半里。

她抬头看向萧鸣,对方的银剑已出鞘三寸,寒光映得烛火直颤。

\"我去调羽林卫。\"萧鸣转身要走,却被她拉住衣袖。

\"一起。\"苏瑾怡摸出腰间的银针囊,\"要打,便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月上中天时,两人站在景阳宫的飞檐上。

晚风掀起苏瑾怡的衣摆,她望着西三所方向漆黑的屋脊,心中的不安像团乱麻。

直到萧鸣的手覆上她的手背,体温透过交叠的指缝传来,那团乱麻才慢慢舒展成线。

\"放心。\"他的声音裹着风,\"我在。\"

次日清晨,苏瑾怡站在府衙书房门口。

柳先生的书童捧着个红布包裹候在阶下,布角露出半卷泛黄的典籍——那纸页边缘的焦痕,像极了前朝皇宫失火时留下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