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藤中学的地下防空洞被临时改造成指挥中心,墙壁上挂满了电子屏,实时跳动着“异化计划”的加密文件和解构中的基因图谱。周砚被两个士兵“请”进来时,鞋底擦过水泥地的声响在密闭空间里格外刺耳,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射了过来——有老杨的担忧,有灵溪的茫然,还有父亲周建军坐在主位上,那双沉得像冰的眼睛。
“站到前面来。”周建军的声音没什么起伏,手指却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节奏和他腰间配枪的撞针声重合。
周砚没动,后背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刚才在松树林里炸开的硝烟味仿佛还沾在衣服上。“我有新发现。”他扬了扬手里的两张能力纸,纸张边缘被汗水浸得发皱,“灵溪的基因序列里,有段与‘异化计划’主数据库匹配的密钥,就在……”
“我让你站到前面来。”周建军猛地打断他,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指节泛白。
电子屏的蓝光映在周砚脸上,他突然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点刚休学回家时的执拗:“爸,你喊我来不是为了听汇报吗?还是说,军区的指挥中心,只许你们分析数据,不许……”
“啪——!”
清脆的巴掌声像凭空炸响的爆竹,在防空洞里荡开回音。
周砚被打得偏过头,左脸颊瞬间浮起五道红痕,火辣辣的疼从皮肤渗进骨头里。他能感觉到所有人的呼吸都停了,老杨手里的保温杯“哐当”一声撞在桌腿上,灵溪下意识往前迈了半步,淡金色的纹路在她手腕上急促地闪烁。
“周建军!你干什么!”老杨第一个冲过来,张开胳膊挡在周砚身前,他的风衣被气得鼓鼓的,“孩子刚从鬼门关爬回来!你……”
“这是我们周家的事。”周建军的手还扬在半空,指腹因用力而发红,眼神却比刚才更冷,“周砚,你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他指着墙上的卫星地图,上面用红圈标着十几个爆炸点,“这不是你的数据分析课,不是你拆了重装的无人机!这是能把整个军区炸上天的阴谋!”
周砚慢慢转过头,左脸颊的红痕在蓝光下像道灼烧的疤。他没摸脸,只是死死盯着父亲:“所以呢?因为我是周家独子,就该躲在防空洞里,看着陆辰被激光穿胸,看着郑士彪被烧成焦炭?”
“他们是‘烛龙计划’的守护者!是早就写进牺牲名单的人!”周建军猛地站起来,军靴踩在地上发出沉重的闷响,“你不一样!你爷爷守了一辈子边疆,你爸在作战部挡了三次炸弹,周家就剩你这根独苗!你凭什么拿命去填这个坑?”
“凭什么?”周砚突然提高声音,胸口剧烈起伏,“凭那本书砸在我公寓门口时,没人问我愿不愿意!凭陆辰把青铜环塞进我手里时,他眼里的光比你肩章还亮!凭灵溪现在连自己是谁都记不清,却愿意用命挡激光——就凭这些,够不够?”
他说着就要往外冲,手腕却被周建军死死攥住。父亲的指力大得惊人,像铁钳似的嵌进他的骨头里,军绿色的袖口滑上去,露出小臂上道狰狞的旧疤——那是周砚小时候被绑架,父亲冲进仓库时被歹徒砍的。
“我已经给你订了明天去美国的机票。”周建军的声音发哑,攥着他的手却没松,“去你姑姑家,继续读你的书,研究你的数据。这里的事,有我,有老杨,有军区……”
“放开!”周砚猛地甩开他的手,后退两步撞到桌角,上面的咖啡杯摔在地上,褐色的液体溅在他的裤腿上,像块凝固的血渍,“我不是你手里的军牌!不是可以随便发配的兵!你以为把我送走,就能当这些事没发生过?”
“周砚!”老杨赶紧扶住他,偷偷朝灵溪使了个眼色。
灵溪走过来,轻轻拉住周砚的胳膊。她的指尖带着凉意,像块冰贴在他发烫的皮肤上:“别吵了。”她看着周建军,冰蓝与紫黑的眼眸里没什么情绪,却让空气都静了静,“他走了,谁来解基因密钥?”
周建军的胸口剧烈起伏,看向灵溪的眼神复杂——有警惕,有忌惮,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他沉默了几秒,突然从抽屉里掏出个黑色的盒子,扔在周砚面前:“打开。”
盒子里是枚银色的徽章,上面刻着只展翅的雄鹰,鹰眼里嵌着颗红宝石。“这是周家的传家宝,”周建军的声音低得像耳语,“你爷爷传给我的时候说,戴上它,就得把命系在腰带上。但我从没打算给你——我只想你好好活着,考个普通大学,娶个普通媳妇……”
“我不需要。”周砚打断他,转身就往洞口走。
“你站住!”周建军在他身后喊,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颤抖,“你以为老杨为什么一直盯着你?以为灵溪的基因为什么偏偏和你匹配?周家的血里,早就刻着‘烛龙计划’的密码!你躲不掉,但我偏要你躲!”
周砚的脚步顿住了。
防空洞的铁门被风吹得“吱呀”响,带着外面操场的喧嚣——有学生的笑闹声,有篮球砸在地上的砰砰声,那些平凡的、温热的声音,像根针戳在他的心上。
他没回头,只是闷闷地说:“爸,你挡炸弹的时候,想过躲吗?”
这句话像块石头砸进死水,周建军瞬间没了声音。
老杨叹了口气,捡起地上的徽章塞进周砚口袋:“去吧,我跟你爸说。”他朝周砚摆了摆手,又转头对周建军低声道,“这孩子随你,认死理。”
周砚拉开铁门,傍晚的风灌进衣领,带着操场的青草味。灵溪跟在他身后,轻轻碰了碰他发红的脸颊:“疼吗?”
周砚摇摇头,摸了摸口袋里的徽章,冰凉的金属硌着掌心。远处的教学楼亮着灯,像串温暖的星子,而他知道,从父亲那一巴掌落下时起,他就再也回不去那个只需要研究数据的少年了。
“去档案室。”他对灵溪说,左脸颊的红痕还在发烫,眼神却亮得惊人,“你说的教室影子,说不定就在那里。”
两人并肩往教学楼走,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防空洞里,周建军望着他们的背影,慢慢坐回椅子上,从抽屉里拿出张泛黄的照片——上面是年轻的他,抱着襁褓里的周砚,旁边站着个笑起来有两个酒窝的女人,她的胳膊上,也有淡淡的金色纹路。
老杨走过来,把杯热咖啡放在他面前:“当年若不是她把最后一丝能量渡给你,你早死在‘异化计划’的基地里了。这孩子,是在替他妈完成没做完的事。”
周建军端起咖啡,手却在抖,褐色的液体溅在军装上,像朵绽开的苦花。
教学楼的档案室里,周砚正踩着梯子翻找旧档案。灵溪站在下面,指尖划过落满灰尘的书架,突然停在某一格——那里摆着本1998届的毕业纪念册,封面上的烫金大字已经褪色,却在她触碰的瞬间,亮起和她纹路一样的淡金色光芒。
“找到了。”灵溪轻声说。
周砚从梯子上跳下来,凑过去看。纪念册的第一页,贴着两个女孩的合照——一个短发女生正用冰棱给长发女生编手链,长发女生则用幻影给短发女生变出对猫耳朵。照片下面写着她们的名字:
王楚涵,王擒婧。
周砚的目光落在照片背景里的黑板上,上面用粉笔写着行歪歪扭扭的字:
“等我们长大了,就去拆穿所有坏蛋的阴谋!”
他摸了摸左脸颊的红痕,突然笑了。原来有些叛逆,从二十年前就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