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自谦站在门槛上，点妆笔还抵在眉心。他能看清三十丈外每一根黑丝的震颤频率，那些残存的能量线像断了弦的琴，在风里轻轻抖。
敌阵退得整齐，没有溃散，也没有留下尸体。他们后撤时脚步一致，连呼吸节奏都同步。这不是被打跑的，是有人下令收兵。
他收回笔，指尖碰到眉心血痕。那点红已经干了，结成一小块硬痂。转身时左手撑了下门框，木头发出轻微响声。
“不是败了。”他说，“是停手。”
苏曼曼靠在柱子边，右手按着右腿环。那圈金属还在发烫，皮肤底下有东西在爬。她没说话，只是抬眼看了他一下。这一眼就够了，他知道她也感觉到了——威胁还在。
林小满盘坐在墙角，手腕上的断丝重新缠了几圈。她闭着眼，但眉头一直皱着。地下还有动静，黑丝脉络没断干净，像烂根的藤蔓埋在土里，随时可能再长出来。
道士坐在香炉灰里，掌心贴地。他刚才用最后一点力气补了符，镇住了地脉裂口。现在脸上没什么血色，嘴唇发白，但呼吸稳住了。
“他们还会来？”林小满睁开眼。
“不是‘会’。”花自谦走到石案前，把星盘碎片放上去，“是‘一定要来’。”
碎片表面有一道新裂痕，从中心往外延伸，形状像蛛网。他伸手碰了下，指尖传来刺痛，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苏曼曼走过来，脚步有点虚。她盯着碎片看了一会儿，忽然说：“这东西……不该在这儿。”
“它在哪都不安全。”花自谦说，“但它必须由我们守着。”
林小满站起来，走到两人中间。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截黑丝突然动了一下，顺着她手臂往上爬了一寸。她咬牙忍住，没甩开。
“我能连一次。”她说，“最后一次。只要他们还开着通道。”
道士抬头：“别试。”
“我得知道是谁在后面。”林小满没看他，“是不是白莲儿？”
没人回答。
她把断丝按进掌心，血立刻涌出来。那血不是往下滴，而是顺着丝线往地下渗。她的身体晃了下，扶住石案才站稳。
三秒后，声音来了。
是个女人的声音，但不像活人说话。更像是录音带卡住又重启，每个字都拖着尾音。
“你们护不住那碎片……她终将归来。”
林小满猛地抽手，黑丝断开一截，掉在地上还在扭动。她喘得很急，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苏曼曼抬手打出一道神丝，直接切断空气中的能量连接。她右腿环剧烈震动，皮肤上浮出几道红痕，像是被烙铁烫过。她咬住牙关，没出声。
“听到了？”花自谦问。
“不是白莲儿。”林小满捂着手，“比她更老……像是……从坟里爬出来的。”
道士慢慢站起身，走到三人面前。他看了眼香炉，里面只剩一层灰。他伸手抓了把，抹在额头上。
“这是咒言。”他说，“不是通话。是提前设好的，谁触发谁听见。”
“什么意思？”苏曼曼问。
“意思是，对方早就准备好失败。”道士声音低，“他们知道我们会反击，也知道我们能逼退他们一次。但这句留言，是给我们听的。”
“心理战。”花自谦冷笑一声，“吓唬小孩呢？”
“不是吓唬。”道士摇头，“是提醒。他们在等一个时间，一个条件。等‘她’回来。”
空气静了一下。
苏曼曼低头看自己右腿，捆仙环的光暗了半分。她想起昨夜月蚀时的感觉，骨头缝里发冷，眼前闪过陌生的画面——一座染缸，红色的水，还有坠落的身影。
她没说。
花自谦注意到她的表情变化，伸手碰了下她手腕。温度正常，但脉搏跳得快。
“你还行吗？”他问。
“死不了。”她回了一句。
林小满靠着石案坐下，开始检查体内黑丝的情况。她能感觉到残余的部分还在缓慢移动，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着。她试着控制它们，结果一根丝突然反冲，撞得她胸口闷痛。
“不行了。”她说，“下次再连，我可能就醒不过来。”
花自谦点头：“不用再试。”
他看向门外。雾已经散得差不多，山门外的小路清晰可见。落叶铺在地上，有些是刚才战斗时卷起来的，现在落回原位。看不出打过一场仗。
可他知道，这场仗远没结束。
“我们不能走。”他说，“现在离开，等于把弱点暴露在外。”
“可这里也不安全。”苏曼曼说，“黑丝污染了地脉，再待下去，会影响恢复速度。”
“那就改地脉。”花自谦走到香炉边，捡起一块碎瓷片，“你织丝，我布阵。把道观范围重新划一遍。”
“你要动用天衣无缝诀？”她问。
“不止。”他看了眼心口，“必要时，我可以放开一丝金针封印。”
“你疯了？”她声音提高，“那玩意儿一松，你自己先废一半！”
“所以我才说‘必要时’。”他看着她，“你信我就行。”
她瞪着他，几秒后移开视线：“随你。”
林小满抬头：“那我干什么？”
“守着外面。”花自谦把点妆笔递给她，“要是看到黑丝再聚，立刻敲香炉。”
她接过笔，手指碰到笔杆时微微一颤。这支笔有点烫，像是刚从火里拿出来。
道士这时开口：“我还能撑两炷香的时间。之后需要静修。”
“够了。”花自谦说，“两炷香，足够我们做完该做的事。”
他走到院子中央，把碎瓷片插进地面。一道微弱的光从裂口扩散开来，形成一个不完整的圆。他蹲下身，手指沿着光痕划动，嘴里念着一段口诀。
苏曼曼站到他对面，指尖渗出血珠。她没用手擦，任由血滴落在空中，然后用神丝牵引，织成九个点位。每完成一个点，地面的光就亮一分。
林小满坐在门槛上，手里握着点妆笔。她盯着山门外的小路，眼睛都不敢眨。风吹过来，树叶沙沙响，但她不敢分心。
道士盘坐在香炉后，双手交叠放在膝上。他闭着眼，但额头冒汗，显然正在压制体内的紊乱气息。
十分钟过去，光圈完成了三分之二。
花自谦的手开始抖。他心口的金针在震，每一次震动都让他太阳穴突跳。他咬牙继续，手指不停。
苏曼曼的脸色也越来越差。她左肩的伤口又裂开了，血顺着胳膊流下来。她没管，只专注织丝。
林小满突然动了一下。
“怎么了？”苏曼曼问。
“笔……热了。”她举起点妆笔，笔尖泛着红光，“有人在靠近。”
花自谦停下动作：“距离？”
“不知道……太快了。一闪就没了。”
“不是人。”道士睁眼，“是信号。他们在试探。”
“那就让他们看。”花自谦站起来，“让光圈继续亮着。告诉他们——我们在准备，而且不怕他们再来。”
苏曼曼冷笑：“你以为他们会怕？”
“他们不怕我们。”花自谦看着门外，“但他们怕‘她’回来之前，我们变得太强。”
空气又静下来。
远处传来一声鸟叫，打破了沉默。
林小满低头看手里的笔，红光慢慢褪去。她松了口气，但手还是没松开。
苏曼曼走到花自谦身边，低声说：“接下来怎么办？”
“练。”他说，“把能用的力量全练到极致。等他们下次来，我不只想逼退他们。”
“你想杀他们？”
“我想找到那个‘她’。”他看着她，“然后问问她，为什么非得是我。”
她没说话，只是把手搭在他手臂上。温度透过衣料传过来，有点凉。
花自谦低头看她右腿的捆仙环，光又闪了一下。
他知道，时间不多了。
林小满突然站起来，指着门外：“等等！那边！”
三人同时转头。
山路边的树影下，站着一个人形轮廓。看不清脸，只能看见手里拿着一块玉牌，正对着道观方向。
那人抬起手，把玉牌举到胸前，然后慢慢捏碎。
碎片落地时，发出清脆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