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笛声由远而近,划破了山村的宁静,两辆警车稳稳停在施工现场边缘,几名身着制服的民警和文物部门的工作人员迅速下车,拉起警戒线,驱散了围观的村民。
‘’王经理,具体情况跟我们说说。‘’带头的民警亮明身份,目光落在那块半路的青石板上。
王秀梅连忙上前,把发现石板、张大爷的说法及打赌的事一五一十讲了一遍。民警闻言,先是和文物部门的工作人员交换了个眼神儿,随后示意手下准备工具,先小心把石板撬开,注意保护现场,别破坏了底下的东西。
几个年轻民警拿来撬棍、绳索,小心翼翼地卡在石板边缘。‘’一二三,随着提升发力,沉重的轻松石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缓缓被撬起一道缝隙。一股混杂着泥土与陈旧古物的气息扑面而来。
‘’慢着,底下好像真有东西!‘’一名民警压低声音喊道。众人屏住呼吸,继续缓缓撬动,直到石板被完全移开——底下果然卧着一口半人高的陶缸,陶缸用破旧的麻布封着。
文物部门的工作人员戴上手套,轻轻揭开麻布,只见缸里大半装着早已干瘪发黑的谷物,颗粒凝结成块,显然是存放了数十年的老粮食。而在谷物之上,赫然躺着两把锈迹斑斑但轮廓清晰的手枪,正是张大爷所说的十把‘’王八盒子‘’,旁边还整整齐齐码着八十发子弹壳也已氧化变色。
‘’我的天!真的有枪和粮食!‘’围观的村民们惊呼起来,纷纷凑到警戒线外张望。
孙东站在人群前排,看着缸里的东西,脸刷的一下变得惨白,先前的不服气早已烟消云散,只剩下满脸的震惊与窘迫。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手脚都有些无措。
张大爷拄着拐杖走上前,看着陶缸里的物件,眼角泛起了泪光,声音里带着几分哽咽:‘’七十多年了……当年鬼子扫荡,我们武工队把这些粮食和武器藏在这,后来部队转移,我受伤留了下来,一直没敢动,没想到今天竟被挖了出来。
民警连忙上前安抚张大爷,同时,对武器和粮食进行封存:‘’张大爷,您立大功!这些都是重要的革命文物,我们会妥善保管的。‘’
这时,孙东猛地走上前,噗通一声跪在张大爷面前,红着脸,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声音洪亮:‘’爷爷!我错了,先前是我永远不识泰山,您以后就是我的亲爷爷,您的养老送终,我绝不含糊!‘’
张大爷看着跪在地上的孙东,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伸手扶起他:‘’好孙子,起来吧,爷爷信你!‘’
围观的乡亲们纷纷鼓掌叫好,原本紧张的施工现场,此刻满是温情与敬意。十把’王八盒子‘’和八十发子弹,不仅揭开了一段尘封的抗战往事,也让一段跨越辈分的亲情就此结缘。
殊不知,孙东这番不分轻重的举动,早已把一旁的孙德才气了个七窍生烟。
他躲在人群后头,脸膛憋得紫胀,心里头的火气直窜天灵盖,暗骂道:‘’你这个小兔崽子!跟人打赌输了便罢,竟还平白认了个爷爷回来——你给自己找了个长辈,顺便把老子也捎上,平白矮了一辈,多了个爹呀!‘’
又羞又怒的情绪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浑身不自在。羞的是儿子当众出丑,连带自己也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怒的是这混小子做事没分寸,半点不替家里人着想。他恨得牙痒痒,恨不得当场找个地方钻进去,或是干脆撒泡尿把自己沁死算了。
好几次,他攥紧了拳头,真想冲上去给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两个响亮的耳光,好好教训他一番。可眼角余光扫到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的声音刺的他耳膜发疼,终究是忌惮人多势众,怕把事情闹得更难堪。
一口气堵在胸口吐不出来,孙德才只得狠狠跺了脚,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最后铁青着脸,一甩袖子,怒气冲冲的拨开人群,闷头往家里走去 。那背影里,满是憋闷的羞恼与无可奈何的憋屈
一进家门,赵玉兰正系着围裙在灶台边忙活,眼角余光瞥见孙德才那副模样——嘴巴撅的能挂油瓶,眉头拧成了疙瘩,脸上的怒气像是没散尽的乌云,阴沉沉的。
她连忙擦了擦手上的面,脸上堆起温和的笑意,快步迎了上去:‘’老头子,这是咋了?谁又惹你气鼓鼓的?‘’
自从上次孙德才冒着生命的危险,从凶险的清风山北崖采回还魂草救了李阳的命后,他像换了个人似的。从前那个整日游手好闲、做爱凑到大姑娘小媳妇堆里嚼舌根的老色痞,彻底没了踪影,反倒成了村里出了名的热心肠,谁家有困难,他都第一个上前搭把手。
赵玉兰对他的态度,也跟着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从前的冷淡疏离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实打实的热络与无微不至的关怀,如今看他这般动气,自然是满心惦记。
孙德才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胸口还憋着股没处撒的火气,他抄起茶几上的保温杯,拧开盖子就咕咚咕咚猛灌,滚烫的水顺着喉咙往下咽,没有冲淡半分憋闷,直到把整杯水喝完,才咚的一声把杯子墩回原地,粗着嗓子开了腔:‘’还能有谁?不就是你惯出来的那个小兔崽子孙东!‘’
他胸口剧烈起伏的,把刚才儿子在村口跟张大爷打赌,输了就当众认了爷爷的事,连珠炮似的一股脑倒了出来,话里话外满是羞怒:‘’你说他浑不浑,打赌输了认栽就罢了,偏偏认个爷爷回来,这不是诚心给我添堵吗?‘’
赵玉兰听完,非但没跟着生气,反道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拿着手拍了拍他的胳膊劝道:‘’老头子,你这气生的不值当。东子这孩子向来一言九鼎、认赌服输,这是守信用的好模样。再说张大爷都这把年纪了,无儿无女的,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东子认他当爷爷,往后也好有个照应,不是积德行善的事吗?‘’
‘’积德行善?‘’孙德才一听更不服气,猛地从沙发上坐起身子,眉头拧的更紧,‘’你说的倒轻巧!他认了个爷爷,我这不就平白无故多了个爹吗?往后在村里遇上老张头,我是叫他张大爷,还是跟着儿子叫他爹,这脸往哪搁!‘’
越想越窝火,嗓门也拔高了几分:‘’你忘了当年李树发,捡了个妈回来,被乡亲们背后指指点点了多久,唾沫星子都快把人淹了!后来还是靠那个老太太促成了他和王娟的婚事,又帮衬着盖起了二层小楼,这才堵上了众人的嘴。可我这算啥?平白矮了一辈,除了让人笑话,能落下啥好?‘’
说着说着,他的火气渐渐被无力感取代,重重靠回沙发上,双手插进头发里,唉声叹气没个完,满肚子的委屈没处发泄,只觉得这事窝囊透了。
赵玉兰看着孙德才这副模样,笑着摇了摇头,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老头子,别钻牛角尖了。张大爷那可是有革命功劳的人,咱认了这门亲,村里乡亲只会高看咱们一眼。再说,这辈分的事儿,大家心里都有数,不会真揪着你叫爹的。”
她又接着打趣:‘’要是真能摊上张大爷这个爹,那才是你家祖坟冒青烟呢!‘’赵玉兰放下手里的活计,坐在他身边,‘’张大爷这辈子为人厚道,村里谁家有事没受过他帮衬?年轻时候的手艺好,攒下的家底也厚实,如今无儿无女的,就盼着有人知冷知热。东子认了他,既是圆了张大爷的心愿,咱们家往后也多了个靠谱的长辈照拂,这是天大的好事,你倒是死心眼子。‘’
孙德才听了,白了老伴一眼,心里的气却消了些,但还是嘴硬道:“话是这么说,可我这心里不是不得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