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天天书吧!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天天书吧 > 都市言情 > 行行 > 六五四 江湖夜雨(七)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俞瑞显然也瞧见了。“还真给你找到了。”他脚下微动,便要上前,夏君黎却伸手拉住他:“先看看。”

那两人摔在地上,有一个远远可瞧见鼻下有点血迹,显然是给人打了。这人似乎正是绘像之中那个细目白面、会仿字迹的男子,他和身边人很快起身——身边这人身形略矮,应是那个夏君黎疑为姑娘的。

“哟,还敢瞪我。”飞鹰门那尖瘦弟子道,“看来是吃的教训还不够。”他招呼左右,“那就再多吃点教训,长长记性!”

看热闹的都听懂了是这两个衣衫破旧的年轻人坐了茶铺里头的位子——其实里头的位子也没什么好的,只是有个顶篷遮阳,两人来得巧,便坐着了;旁人都按着先来后到,飞鹰门却不管这许多,看上了哪个位子,那是一定要叫人让出来的。别的客人老早就跑出来了,但这两个——大概是外地来的,竟不晓得飞鹰门厉害。

两人此时又被飞鹰门围住——看得出来,这二人皆会点武艺,只是一来没有兵刃,二来敌不过人多,此时相背而立,各自招架对手,但胜算看来不大,至多撑上盏茶工夫。若不是知晓他们昨日刚刚模仿了自己笔迹、骗取了自己东西,夏君黎实在要觉得他们很可怜了。

“这功夫也平平。”俞瑞看了一会儿品评道,“这点儿皮毛,是怎么敢惹上你的?东水盟找这样的人——又是何必?”

“想来不是东水盟。”夏君黎自语,“飞鹰门既属东水盟,他们开口便是,断无窝里自斗的道理。而且他们这武功的来路……”

“嚯,你能看出武功来路了?”俞瑞大是讥讽。他料夏君黎一向在此项上不算见闻广博,这两人的招式并不精妙,看着不过是无名之辈教出来的自保路数,实在不像有值得一提的“来路”。

夏君黎又看了片刻,颇为肯定地“嗯”了一声。俞瑞十分不快:“你若看出什么便说,又卖什么关子?”

夏君黎却偏偏最喜欢在他急上头的时候卖关子。他反而转头问一直默不作声的石夫人:“夫人看他们两人用的是什么功夫?”

石夫人有点意外。“我不知。”她答道,“我稍会一点武功,但——见识不多,认不得他们这个。”

“夫人是不是姓邵?”夏君黎径问。

石夫人好像吃了一惊,身体微微一抖,随即又恢复镇静。“夏公子……确有眼力。”她竟然承认了。

“京城禁中侍卫司的长官也姓邵。”夏君黎悠然道,“他的侍卫司——其中一件职责,就是操练治下军士。虽说大宋朝军类复杂,各有所擅,各有所私,但凡是入了兵籍的,不管是驻守禁城还是驻守边防,哪怕最后做的是文职、杂役,都要先受一番军中教习,这番教习不同于武林门派教习‘基本功’,不是为了江湖中逞勇斗狠、单挑群殴,却是为了行军打仗、列阵敌前准备的。若是邵大人在此,他想必能一眼认出——这两个人所用与其说是武功招法,倒更像是——军中体技。我以为——石夫人也能看出来。”

石夫人苦笑了一下。“我不懂这些。我与兄长已经二十年没见了。”

夏君黎没来得及表示吃惊,俞瑞先转过头来,皱眉道:“要不要我给你把人弄过来?别让他们打死了。”

那面两个人此时确实已只剩了挨打的份,周遭众人虽然看着不忍,碍于飞鹰门之威,也敢怒不敢言,大多转开了脸去。夏君黎亦没料飞鹰门下手如是之重,原还想着审问这两人之前先借人之手让他们吃点苦头也行,可——却也没打算收两具尸体。

“夏公子是想要两个活人?”石夫人在旁看出端倪,语气稍许振奋起来——她原本是不安于这两人要因自己“通风报信”死在黑竹会手里才跟上来,而假如夏君黎不是想杀人,她心里自要好受些。现下想来,以这两人的本事,原是不至于劳动夏君黎亲来,可要她相信这么两人真是从夏君黎手里偷走了什么东西才被他追找,却也匪夷所思。

“若你允准,我有办法将人吓走。”她举手持起一物,“不必你出面,有这个足够了。”

——她手里的赫然是适才夏君黎让石先生研看的黑玉扳指。他出门时没拿,倒是石夫人记着带了出来。黑玉扳指多年不出现于江湖,这一代武林大概还真听得不多,但夏君黎去年始以之作为黑竹令上印记,有意宣扬,想必知晓其存在的人应当已多了不少了,他自然明白——就如当初凌厉人虽不在,“乌剑”也可吓退敌人,这枚扳指如今,或许也能有差不多的用处。

他却将她手中扳指取过。“这自是不行。”他道,“石夫人与黑竹会扯上关系,岂不是自寻烦恼,回头这些人欺上你的‘流照珍玉’去,我远在临安,保不了你。”

一旁的俞瑞又“呵”冷笑一声:“不用急,已有人出头了。”

夏君黎将目光向那边回望去,心下微微一凛——那面出手拦住了飞鹰门几人的,竟是个道士——不是别人,正是曾在青龙谷为自己说过话的淳和子。

他在真隐观翻到过入箓弟子名册,知晓淳和子也是自小于真隐观出家,后来离观云游,据说学了些武功,极偶尔才回到观里住几日,大部分时间就在江淮一带行走,稍有几分侠名。他犹记那次自己是与刺刺去拜祭义父顾世忠时受拓跋孤为难——亦是并无旁人为自己出头,只有淳和子道长大胆说了几句话。拓跋孤可比飞鹰门这些人更不可一世多了,如何又会将淳和子放在眼里,自是将他扫地出谷去了。今日飞鹰门大概识得他,晓得他在这一带也是个人物,几个蹚前的便一时停手,一起看向自家领头的。

这领头的生就一张阴恻恻面孔,上前冷冷盯住淳和子:“又是你。”

淳和子抱拳:“二当家,得饶人处且饶人,两个年轻人,站起来慢了些,教训也教训过了,总不见得要人家性命吧?”

那被称为飞鹰门“二当家”的冷笑:“淳和子,你这老好人是不是做错地方了?这两个可不是普通人,你没看见么,拳脚厉害得很,我要不出手,还拿他们不住——伤了我飞鹰门弟子,难不成就算了?”

“他们也是为求自保,冤家宜解不宜结,可否卖贫道个面子……”

“呸!”淳和子话音未落,那二当家已经变了脸,重重啐了一口,“一个臭道士,还以为是以前——还有面子能卖?”他抬起手来,手中一具黑铁爪指向淳和子面门,“滚,否则我连你一起收拾!”

淳和子好像怔了一下,但随即亦摆出了架势:“二当家定要仗势欺人,贫道也只有奉陪。”

躲在了淳和子身后保住了性命的那两人看来受伤都不轻,此时好不容易起身,也不帮腔,更不帮手,彼此嘁促两句,竟是拔腿就跑。夏君黎皱了下眉,看了看俞瑞。俞瑞会意,但在追上去之前不免道:“你不去?还留在这做什么?”

夏君黎将目光转回场中。“我等会儿过来。”

——淳和子帮过自己,自己总要保他无事才行。

轮到俞瑞皱了眉头,似乎是嫌他太过麻烦,但并未多言,转身先追那两人去了。

飞鹰门约莫七八人先于俞瑞已向那二人追去,显然他们很懂得那位二当家的意思——并不愿因淳和子之故就变了初衷,做起好人来——那不就失了颜面?这边厢淳和子拂尘抖擞,迎战二当家的“追魂爪”——熙闹的码头上由此竟围出了一个大圈,足见这世上终还是好看热闹的人多——只消不波及自己,避得远点看人打架仍然算是个乐趣。

夏君黎却必须要靠近过去了。他不想看这个热闹。他想救人。

走到人群最前头时,夏君黎已看出来——淳和子武功其实不弱,比那飞鹰门二当家甚至还胜着一筹,但一则对方兵刃霸道,那黑铁爪挥舞间风声赫赫,若是不慎沾上点,便要皮开肉绽,适才那两人似乎也是这么受的伤;二则——对方还有二十来人在侧,淳和子仅凭一人,管这闲事实在是太托大了些。或许——正如那二当家所说,他“还以为是以前”——以前,他应该是顾世忠的朋友;他因此认得顾世忠的女婿单疾泉,也因此与青龙教稍有交情——至少人人都是这么认为的。可是,顾世忠,单疾泉,青龙教——于飞鹰门、于这江南武林来说——这些名字现今都已不存在了,淳和子的“侠名”之下如今只有他形单影只,再没有人能为他撑腰,所以——以前或许会避让他的,今日都已不必再避让。

眼见他目下还未有败相,贸然插手或许并不妥当,夏君黎只能与看热闹的人站在一起,一面下意识摩挲着手上的黑玉扳指,一面思索如何方能帮淳和子一把。石夫人还没走,分开人群,也挤到他边上——此时分开人群挤过来的还有一人,却是在客栈调查完了的骆洲——他依言去往“流照珍玉”汇合,得那石先生告知夏君黎来了码头,便寻了过来,正见着夏君黎在人群的最前头“看热闹”。

“大哥,”他并不知夏君黎已有了那几人下落,一挤到了他边上就急急将自己访查所得告知,“那三人昨晚当真在客栈落脚的——但说是没有住客房,只住了草铺。他们还借过客栈的灶头,说是煎药;我便又去了一趟附近药铺,给他们看画像,他们确实记得有个人来过,我把他们的药方都要来了,你看——”

“骆洲,”夏君黎却好像没有在听,只看着那场间两人打斗,“帮我个忙。”

骆洲一愣:“……大哥吩咐。”

夏君黎将那扳指除下给他:“拿着过去,和飞鹰门说……”

他突然顿住了,用力回忆了下当初凌厉把乌剑借给自己的时候是怎么说的才有气势。

“……说淳和子道长是我朋友,谁敢动他,就是与我夏君黎过不去。嗯,就这般说罢。”他回想着道。

骆洲一头雾水——他全然没见到那面冲突的由起,此时才忙不迭去看,只见一个穿着道袍的——那当就是夏君黎说的“淳和子道长”,还有——那几个背后绣了鹰翼标识的,自然应当是他说的“飞鹰门”。他还待将指令问清楚些,夏君黎却竟然已经往后退了几步,退到人群中间去了,显然绝不打算在此时此地抛头露面。骆洲无法,只能硬着头皮往那面走去。

围观看客本来是空出一个大圈,骆洲一往前走,自然是醒目得很,几个飞鹰门人立时注意到了,叱道:“什么人?”先前那个尖瘦脸的面色不豫:“又来个管闲事的?”

骆洲在黑竹会时日也不短了,跟着出过几趟任务,遇了对方人多虽然紧张,倒也不至于胆怯,如此被人一喝问不知为何反而不怕了,干脆就将那扳指举起来,大声道:“我替我大哥来传句话!”

尖瘦脸嗤之以鼻:“你大哥是哪根……”

“这是黑竹会的黑玉颐指!”人群里有个的声音先叫了出来。夏君黎好是朝也躲进了人群的石夫人看了一眼,她显然是怕飞鹰门有眼无珠认不出这东西,才故意叫破的。夏君黎又不得不在心里谢了她一回。确实,黑玉扳指毕竟在灶灰里躺了这么多年,要是没人认得,倒也有些丢脸。

不过他和石夫人似乎都多虑了。昔年闻名江湖的“黑玉颐指”,便如凌厉的“乌剑”一样,就算于武林中消失了近二十年,其于鼎盛时遗下的凶名却绝没那么容易被忘记。飞鹰门立足武林有三四十年,断不是无知无识的新门小派,小辈弟子眼力不济,那二当家却早就面色微变,向后纵身跃开战阵,两步趋至骆洲面前;淳和子并不好战,见他如此,也便停手,并不追击。

“你是什么人?”二当家目光惕然在骆洲与他手中扳指之间来回打量,“你说谁让你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