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京都。
白马将军林昭自雄关脱困的消息刚一传回,尚未引得朝野猜测四起。
北渊紧随而至的第二道天下昭告,便如同一块巨石砸入深潭,激起了更大的哗然与震荡。
“什么?那白马将军……竟是个女子?!”
一时间,满城哗然,议论鼎沸。
金銮殿内,文武百官面面相觑,神色各异。
今日原定是商讨迁都一事,但北渊这突然传来昭告,彻底搅乱了朝局。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臣颤巍巍出列,痛心疾首:“女子之身,隐匿行伍,此乃欺君大罪!更遑论混迹于军营之中,成何体统!我大夏颜面何存!”
此言一出,立刻有数位文官附和,字字句句不离“礼法纲常”,仿佛林昭的女子身份,比她浴血奋战的功绩、九死一生的经历更为重要。
然而,另一侧武将行列中,却有人发出不同的声音。
一位面容刚毅的将领沉声道:“末将以为,无论林昭是男是女,她在泗雪关、龙朔关力抗北渊,屡立战功,这是不争的事实!此番更能从拓跋哲手中脱身,其智勇,末将佩服!此时若因她是女子而问罪,岂非令前线将士寒心?”
“寒心?”监察御史高守仁冷哼,“只怕是此女与北渊关系匪浅,那拓跋哲为何独独放她生路?其中恐怕另有隐情!”
“高大人这是什么话?纵观古今,又不是没有女官女将,远的不提,已故的何银树将军不正是女子之身?”杨崎站了出来。
“正因如此,那雄关才会轻易沦陷!妇人之勇,终难堪大任!”监察御史高守仁张口就来。
“混账!”
只听一声沉喝,兵部尚书何通大步出列,“老子还没死呢!我何家满门忠烈,银树战至最后一刻,岂容你在此妄加污蔑!”
高守仁被何通的气势所慑,面色一白,仍强自辩解:“何大人,下官并非此意……”
“那你何意!?”何通根本不给他辩解之机,“莫非是要我当着太后娘娘与百官之面,将雄关最后一战的军报,再给你念上一遍?!”
见何通不依不饶,高守仁把头一缩,嘴上却仍不甘心地低声嘟囔:“本来就是女子误国么……”
声音虽低,却仍被何通听了个清楚。
“你说什么?!”何通双目赤红,竟不顾朝堂礼仪,抬脚便向他狠狠踹去。
一时间,庄严的金銮殿乱作一团,呵斥声、劝阻声、惊叫声此起彼伏。
御座之侧,太后冷眼看着这场闹剧,直至此刻才厉声出口:“统统住手!要打,就去边关战场上,对着北渊的铁骑打!在这庙堂之上逞凶斗狠,成何体统!”
声音不高,却足以镇压全场。
躁动的百官如同被冷水浇头,顿时噤声,慌忙整理起凌乱的衣冠。
监察御史高守仁最为狼狈,官袍被扯得歪斜,冠帽也险些落地,脸上还残留着惊魂未定的惶恐。
“女子当不得将军么?高大人?”太后凤眸微眯,“你口口声声女子误国,莫非连本宫也一并指责了?”
高守仁吓得顿时面如土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上冷汗涔涔:“微臣失言!太后明鉴,微臣万万不敢有此意!”
“不敢?”太后冷哼一声,目光扫过满朝文武,“北渊的铁骑都快踏到京城了,尔等不想着如何御敌安邦,反倒揪着一个女子的身份大做文章!”
“太后恕罪。”众臣纷纷伏地请罪。
太后静默片刻,再度开口时已恢复一贯的沉静:“今日本就是商讨迁都一事,林昭一事先暂且搁置。当务之急,是议定何人留守京师。”
一片沉寂中,杨崎犹豫再三,终是高声开口,“太后容禀…陛下已近一月未临朝听政,是不是……”
太后目光落在他身上,语气稍缓,“陛下原是该临朝了,然值此迁都关头,再观今日殿上乱象,怕是会扰了圣心,反于调养不利。待迁都安定后,再请陛下不迟。”
杨崎闻言,与身旁几位武将交换了一个眼神,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焦急。
“内阁与本宫已初步拟定留守官员的名单。”太后语气平淡,略一抬手示意。
侍立一旁的周明远即刻会意,上前一步,朗声宣道:“内阁拟定,禁军统领杨崎,总领京师防务,九门提督苏烈,协理城防……”
“且慢,”太后的声音再次响起。
她的目光落向方才那口出狂言、此刻仍跪伏于地的高守仁,“把高大人也添上。他既口口声声‘女子误国’,本宫便给他一个机会,看看他这七尺男儿,能否为朝廷守住这京师门户。”
只见高守仁的身子猛地一颤。
他愕然抬头,脸色瞬间褪得惨白,嘴唇哆嗦着,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气力。
“太、太后!臣……臣……”
他慌乱地膝行两步,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扭曲变调,“臣乃一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如何守得住京城啊!太后明鉴,臣方才……方才只是一时糊涂,口不择言……”
太后却已漠然移开视线,“此事,就这么定了。”
与朝堂的严肃紧张相比,民间的声音则显得更为鲜活,也更为复杂。
茶楼酒肆中,说书人惊堂木一拍,已将“白马女将军”的故事编撰成了新的传奇,引得满堂喝彩。
“了不得啊!谁能想到,那白马将军竟是红妆!真乃巾帼不让须眉!”
许多百姓,尤其是年轻女子,听闻此事,在最初的惊愕过后,眼中反而亮起了异样的光彩,心中某种被束缚的东西,似乎悄然松动。
然而,亦有不同的声音在暗处流淌。
“一个女人,在敌营待了那么久,谁能保证清白?”
“可不是嘛,说不定早就……”
恶意的揣测与香艳的遐想,如同阴沟里的污水,在部分角落里悄然蔓延,试图将那抹亮色重新染污。
与此同时,军中……
而对于曾追随林昭浴血奋战的旧部而言,这消息带来的冲击最为直接。
有人感到被欺骗的愤怒,无法接受自己竟曾听命于一介女流。
更多的人,则在震惊之余,回想起昔日战场上林副将身先士卒的背影,与她同甘共苦的点点滴滴。
那份敬佩并未因性别而消散,反而变得更加深刻与复杂,但其中也夹杂着对未来的茫然。
正所谓,一石激起千层浪。
北渊的这份昭告,其威力远胜于千军万马。
它未曾耗费一兵一卒,便已让大夏从朝堂到民间,从军营到市井,陷入了一场关于性别、功绩、忠诚与礼法的巨大争论之中。
白马将军林昭这个名字,从未像此刻这般,被推至风口浪尖,承受着赞誉与诋毁交织的滔天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