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的后花园,精致而小巧。
那是偏爱造园的六皇叔在昔日建府时,特意从南梁请来的南方工匠打造的。
正是春红陌上,睡意慵懒时节。
中午时分,本该是个安宁清静的时刻。
可不知为何,那日王姬的小皇子无端哭闹,竟然左右不是,怎么也哄不好。
持续不断的啼哭,惹的王良媛心烦意躁。
恰逢韩灵儿无事闲来,看着小婴儿那张哭得湿淋淋,憋得通红的小小脸庞,
想着远去的太子,心中竟然突生一种异样。
母爱的泛滥,让韩灵儿不禁回想那日承恩殿下的场景。
尽管那番疾风暴雨本来当是属于太子妃的,然而殿下的荣宠意犹在目,羞怯顿时飞红了脸颊。
一种不由自主,希望能为殿下诞下个皇子的想法应运而生。
灵儿在王良媛的奶娘手中接过了哭闹不休的皇子,
一边心有所思地轻轻吻着,一边抱着他逗弄着来到了良媛的身边。
也不知怎么,那小皇子仿佛有灵性一般。
见到韩灵儿的笑脸,便抽噎着扬起了头。
然后伸出了胖胖的小手,勾着灵儿发髻上摇曳的钗环,渐渐停止了哭闹。
韩灵儿那日被太子爷意外宠幸的消息,让惊闻了信息的王姬,是既嫉妒又羡慕。
虽然明知会有这一天,毕竟韩灵儿是东宫上下无人不知的殿下眼前离不开的红人,份量堪比宠妾。
可这一天的到来,还是让王良媛心里大为失落。
灵儿若从此受宠,日后势头定强千倍于己。
昔日的奴仆便成了未来她要巴结的对象。王良媛又怎能甘于其下呢?
此时看着灵儿舞动着自己的儿子,想着未来身份的互换,
甚至灵儿也有可能怀上殿下的龙种,王良媛不禁动起了脑筋。
“灵儿,皇儿今日躁动不安。不如我们携他去花园走走吧!” 她故作亲热地说。
于是西厢房的一行人便在在午后时分,喧嚣着来到了后园。
惜云堂寝宫的后窗紧贴着花园,那是王姬当年交好秦奉仪的时候便知晓的。
如今这院里住的新主人是姜彩衣。
韩灵儿和她,一个是太子爷面前的红人,一个是厍汗姬娘娘的新宠。
可两人未曾谋面就已结下了梁子。还是生死之仇荣誉之争。
那姜彩衣虽貌比西施,但性子毕竟浅薄且毫无城府。
借刀杀人,利用姜彩衣去破韩灵儿的势,对王姬来说不失为一招好棋。
况且这半路,还无来由地碰见了正在水边发呆的唐昭训。
活生生为王良媛的小算盘添了一个可以利用,规避自己锋芒的人证。
果然,正是春日迟迟,午后春困的时候,
后院突然而来的喧闹,让占尽东风的惜云堂变得嘈杂不休。
本刚欲睡下的姜庶妃,被后园的喧闹搞得心烦意乱。
特别是看到窗前晃动着的韩灵儿的身影,一霎时竟怒从心起。
这螳螂捕蝉的事,应声而起。
王姬在心底里幸灾乐祸着,眼见着惜云堂里火辣辣冲出了一队男女。
姜彩衣的浩荡队伍,怒气冲冲地招摇着,来到了韩灵儿歇脚的假山前,早有手下用手点指厉声断喝。
“贱婢!谁给了你等这般胆子,在惜云堂前搅扰了娘娘的午睡!”
那银雀不知深浅,指着韩灵儿便破口大骂。
“哟!啧啧!一个奴婢都敢和主子叫板了!瞎了你的狗眼,不知道灵儿是殿下身边的人?你未来的主子!”
王姬假装厉声护着灵儿,却有意无意地拱着火。
“哟!我当是谁!原来是良媛姐姐啊。”
“彩衣竟不知扰了姐姐的雅兴。”
“不过本宫的奴婢再差,也比那些处心积虑着想偷人的强。还犯不上劳动姐姐教训。”
“况且这东宫向来尊卑有别。”
“虽说本宫与良媛是先来后到的姐妹,我敬姐姐在先。”
“然毕竟位份有差,姐姐莫不知上下之分,要强为一个奴婢出头么?”
那被丫环奴仆们前呼后拥地簇拥着的庶妃娘娘,腰肢袅袅地摆动着走上前来。
一边说着挖苦的话,一边翻着白眼。
然后向前伸出了五个手指,在阳光下摆弄着满手的首饰。对着银雀使了个眼色。
“我家主子训奴才呢,良媛娘娘何必多心。无事便带着皇子回去吧。” 银雀受命,不依不饶。
“这叫什么话?”
“谁吵着庶妃娘娘了?姜庶妃这到底是在怪我王姬,还是怪殿下的皇儿吵了娘娘清梦啊?〞
“灵儿可是殿下身边的人,也是我王良媛带来花园的。妹妹嫌吵便冲着我来嘛!”
煽风点火的王姬并不示弱。
眼见着两个东宫的女主,为了这鸡毛蒜皮和灵儿的委屈起了争执。
深知东宫太子好恶的韩灵儿,明知姜彩衣是为那日侍寝丢份的事情故意找茬,为了息事宁人还是现身前行。
“灵儿见过庶妃娘娘。” 她抱着死拉着她的头发不松手的小皇子上前礼敬道。
“哟!我可受不起皇子的大礼。既是奴婢何故怀抱皇子来见本宫。这是有意藐视本宫的意思么?”
姜彩衣斜着眼睛在水边找了个地,坐了下来。
“奴婢不敢,实为皇子暂时离不开灵儿的怀抱。还请庶女妃娘娘宽囿。”
韩灵儿的不卑不亢,让姜彩衣感到了难以对付。
灵儿温柔婉懿,表面上柔若流水,骨子里却是刚毅凌厉,这本是太子爷最欣赏和中意的。
能在太子爷面前行走,还深得圣心的。这样的近侍,哪能没有一点过人之处呢。
姜彩衣根本低估了眼前忍屈负辱的韩灵儿。
东宫容不得任何欺压奴仆的主人,更容不得任何心怀怨艾,居心叵测的女人。
这是太子爷自纳中宫后,与太子妃共拟的规矩。
姜庶妃不知深浅,可韩灵儿知道根底。
她可不愿为这般吵嚷的小事,惊动太子妃甚而太子。
但她也不会让为她出头的王良媛为她受委屈。
“良媛姐姐,我这话怎么听着如此刺耳啊。”
“这皇子不是您生的么?怎么就离不开这奴婢的怀抱了?”
“敢情这皇子不是良媛亲生的,反倒是这奴婢有心想要的咯!怪不得一心想爬殿下的床!”
“庶妃娘娘请慎言!”
“韩灵儿从不妄想太子殿下的恩宠!”
“灵儿得到的,都是灵儿忠心伺主得来的恩赐。并不像有的人需要出卖旧主以博机会!”
韩灵儿的话,像一根钢针,蜜蜂般蛰中了姜彩衣。
她的话中有话,隐喻了那日皇子生辰,姜彩衣被皇帝私诏问话的事情。
姜彩衣曾是太子妃的贴身丫鬟之一,对太子妃的身世和喜好太为了解。
在她被赐东宫之时,她早因在随国公府撩拨太子一事被发卖出去。
可皇子生辰宴那日,皇帝为什么私诏她问话?又怎会知道她曾经的身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