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爷在同州的岁月,带着政务的繁琐和军务的千头万绪。
朝堂和走访民生的亲力亲为,
让曾经一向不喜繁琐,偏爱闲云野鹤,专研古玩的现代魂魄陈柏然,
感到了附身为大周太子和未来帝王的压力重重与责任在肩。
那同州宫禁前,他曾应那夜粟特萨保安伽请命而允诺,
特意为同州百姓们能找到地方伸冤诉苦,而竖起的巨大信箱,数日之中居然屡屡爆满。
雪片一样的状纸,在万寿殿的书案前堆起了白皑皑一片纸的山峰。
同州府一批被太子爷亲自挑选出来的文官们,在太子的辅臣于智的召集下,一字排开端坐于堂。
一张张审核登记,分类着那些承载着民意和坊间冤情的状子。
太子爷一页页翻过了手下们按照门类,整理成册的卷宗。
看着那些或是控诉盐官,或是诟病冶监,不然就是申诉欺行霸市,强掳民女,
抱怨黑虎卫为虎作伥等等的不平之事。凡此种种。
而这些问题的症结所在,以及矛头所指,最终都归于了同一个目标郑府,和一个共同的名字——郑寻。
控诉黑虎卫的案子桩桩件件,触目惊心。
让太子殿下翻阅着,不禁眉头紧锁,义愤难平。
陈柏然没有想到,在天子的脚下,皇家的属地。
居然也有人敢欺君罔上,冒着被杀头的风险,行如此狂妄大胆之事,生出这许多事端。
由此可见,这背后的依仗来的是多么的肆无忌惮。
黑虎卫的公案,看上去和长安的朝局漠然无关。
其实背后是父皇的爱妾厍汗姬家的势力,还有看不见的五皇叔的手。
他们之间貌似恬淡如水,却必然有着某种不可预知的勾连。
黑虎卫的手,已然渗透了同州府的方方面面。
谁能想到,他是不是也有可能早就潜伏在了长安的里里外外?
如此想来,郑姬当初居然能调兵围困太子妃,破了东宫卫率的重重护卫。
正如太子当初想的那样,绝非是大冢宰家的府兵那么简单。
这里面其实和郑姬的娘家,这支私自豢养的黑虎卫,一定有着蛛丝牵连。
想到当初太子妃被兵围陷害的事发后,
太子的老师颜之仪曾力荐东宫,提醒过太子要关注王府是否有豢养私兵之嫌,
如此这事便果真有了出处。
朝堂有耳目,江湖有爪牙。
还有皇帝的宠妃坐镇一方,郑家自然不可一世。
如何端掉郑府,斩断厍汗姬倚仗的家族势力,从而让自己的东宫之位稳固,
成了同州府放在太子爷面前的一块难啃的骨头。
只是此时的太子殿下疑惑的是,父皇身为大周天子,身边必有隐卫的间谍组织侯官。
同州是家族的龙兴之地,黑虎卫的肆意妄为,难道一丝风声都传不到京城皇帝的耳边么?
也许皇帝早就知道了这背后的内情,就等着他们东窗事发的这一天吧。
这亦或也是父皇有意派自己的亲儿子来坐镇同州的目的?
那么这东窗事发,可以一举突破的关口又该从哪里开始呢?
就在太子爷翻着手中的状纸,想着心思,试图找到一条快速便捷的解决通道的时候,
却见老将韦孝宽一路奔忙着跨殿越堂,匆匆赶来。
“殿下!能否借一步说话?”
那韦孝宽疾步来到了殿下的桌案前,一脸的肃穆和焦急。
韦孝宽是天子派来辅佐太子接手同州军的。
这两天,他和千牛将军一直在军中交接,清理核对在册人员。
此时他满脸严峻地赶来,定是军中发生了什么。
陈柏然急忙起身,将老臣引进了偏殿。
“殿下!这几日,我和徐赞将军在同州军中查核。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军兵当中,有不少近日遭受了莫名的重伤。”
“可同州军只有把守之职,并无战事。即便是训练也不可能伤重入骨。”
“虽经过我等多方追问,却无人敢回答伤自何来。”
“同州军的医士也讳莫如深。”
“而这些受伤的士兵,经查核发现,他们的手腕处均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便是刺青了一只猎虎。”
“猎虎?什么样的猎虎?”
韦孝宽的回禀,让太子甚为惊愕。
他急忙招来了原来管理同州军的老臣尉迟迥,一同赶往沙苑的兵营探问端倪。
在军营医官的营帐里,早就守候在这里的徐赞迎上前来。
他陪着太子爷随机抽查了的十几个士兵,果然在那些人的手腕处发现了惊讶的共同。
这些士兵受伤严重,不是断了胳膊或腿,就是坏了脊椎。
可依旧不改眼里的凶光闪烁,唯在见到了太子身边的昆奴时,却大为惶恐。
那个所谓的刺青猎虎,太子在勘陵遇刺的时候,曾在那个死去的黑衣人手上见到过。
当时他一直以为那是个蝎子的模样。
现在仔细看来,当真是一个张牙舞爪站立的猛虎。
这么说,当初太子殿下在皇陵遇险,当和这群有刺青的人有关。
而他们,必然和一个共同的组织有关。
如今他们居然又在同一时间受了伤。
可这伤到底是因何而来呢?
“主人!”
就在这时,昆奴悄悄拉了拉主人的衣袖。
陈柏然回过了头。
看着昆奴眼里的暗示,太子爷蓦然恍然大悟。
这些人受伤是昆奴的手笔!
当是那日御河码头被昆奴教训的黑虎卫的兵丁。
难道黑虎卫,渗透进了军营?
军营纪律严明,夜间实行宵禁。无故出营者会以“逃兵”论处。
大周皇帝的亲军是职业军士。
口粮、武器均由朝廷统一供给,严禁私藏装备。
这些人是怎么能夜晚自由出入,又怎么能私携兵器。并在受伤后又安然无损地回到营地的呢。
这让太子瞬间感到了事态的严重。
为了彻查和挑出身上有刺青的军兵,太子爷勒令尉迟迥在三天之内清理门户。
拿到战报的时候,发现军中有同样刺青的士兵,居然高达了三千多人。
不少还是带兵的将领。
看来这三千多人,必然和黑虎卫有关。
军中有人暗渡陈仓,提供护佑。
自然涉案的士兵们可以进出无忧,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这些有武艺在身的兵丁上过战场,见过血光。又是天子的亲军,本就高行伍之人一等。
出手的狠辣自是常人不可比拟。
天子的亲军,竟然成了郑家私自豢养的私兵的源泉。
即使查实,郑家也可以亲军谋叛之名逃脱罪责。这招金蝉脱壳,移花接木的计谋用得既巧又狠。
怪不得当初在勘陵的路上,那帮黑衣人来的悄无声息。出手招招致命。
怪不得郑家有恃无恐可以在同州到处搜刮民生,肆意抢夺商人的财产。
此时想来,黑虎卫当是早已在同州军营扎根日久。
令人不寒而栗的黑虎卫,成了此时太子殿下不得不立即认真严肃对待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