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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苑,万寿宫偏殿,百官庆功宴。

烛火通明,觥筹交错,珍馐美馔流水般呈上。

丝竹管弦之音悠扬,舞姬身姿曼妙,但所有人的目光和注意力,都集中在御座之上的嘉靖皇帝,以及紧挨御座下首、今日当之无愧的主角——靖海伯陈恪身上。

嘉靖帝今日心情极佳,苍白的脸上泛着难得的红晕。

他破例饮了几杯御酒,听着百官们一遍又一遍、花样翻新的歌功颂德。

“陛下圣德巍巍,烛照万里,方有靖海伯跨海扬威,一举荡平倭巢,此乃尧舜之治亦未曾有之盛事啊!”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臣颤巍巍地敬酒。

“正是!琉球重回王化,海疆自此澄清,皆赖陛下运筹帷幄,知人善任!臣等为陛下贺,为大明贺!”另一位大臣赶紧接上。

“靖海伯勇略盖世,实乃陛下驾前第一福将,国之干城!”

溢美之词如同殿内暖融的香风,缭绕不绝。

饶是嘉靖这等深谙权术的帝王,在此等大胜带来的巨大满足感面前,也难免有些醺醺然,嘴角含着一抹难以抑制的笑意,偶尔还会与身旁侍坐的陈恪低语几句,显得格外恩宠。

陈恪始终保持着恭谨的微笑,应对得体。

他恰到好处地饮酒,既不过量失态,也不扫兴;每当有官员向他敬酒祝贺,他必先举杯遥敬皇帝,将功劳归于“陛下天威”;对于同僚的赞誉,他则谦逊地表示“此乃将士用命,同僚协力,恪不过谨奉圣命,幸不辱命而已”。

他完美地扮演着盛宴上的最佳配角,既不抢皇帝的风头,又充分衬托出这盛世华宴的和谐与光辉。

只有偶尔垂下眼帘时,深邃的眸中才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审慎。

这喧嚣的盛宴,于他而言,远比指挥千军万马更耗费心神。

宴席持续了许久,直至月上中天,宫门即将下钥,嘉靖帝才意犹未尽地宣布散宴。

陈恪恭敬地送走皇帝銮驾,又与其他重臣一一拱手道别,这才拖着略显沉重的步伐,踏着清冷的月光,乘轿返回靖海伯府。

轿子刚到府门前,陈恪便看到母亲王氏早已在丫鬟的搀扶下,守候在灯火通明的门口。夜深露重,她身上披着厚厚的斗篷,翘首以盼,脸上写满了担忧与期盼。

“恪儿!”一见陈恪下轿,王氏立刻迎了上来,也顾不得什么礼节,双手抓住儿子的胳膊,上下仔细打量,眼眶瞬间就红了,“回来了,总算回来了……瘦了,也黑了,东南那边是不是吃得不好?海上风浪大不大?有没有受伤?”

她絮絮叨叨地问着,话语里没有半分朝堂功业,只有最纯粹的母爱。

纵然陈恪如今已是位极人臣的靖海伯,麾下万千甲士,可在母亲面前,他永远都是那个需要关怀的孩子。

一路上的疲惫与心机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他后退一步,整理了一下衣冠,便要依照规矩,向母亲行跪拜大礼。

“母亲大人在上,不孝子陈恪给母亲请安……”

“快起来!快起来!”王氏哪里肯受,连忙用力扶住他,声音带着哽咽,“自家人还行这大礼做什么!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快进屋,外面冷!”

一家人簇拥着走进府门。府内早已收拾得温暖如春,炭火盆烧得正旺。

这时,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被奶娘牵着,有些怯生生地站在厅堂门口,正是陈恪的独子陈忱。

快七岁的孩子,两年未见,个子长高了不少,眉眼间依稀有了陈恪的影子,但神情却带着一股被宠溺惯了的骄横之气,只是此刻,那骄横在看到陈恪的瞬间,便化为了明显的畏惧和拘谨。

王氏想起孙子平日的顽劣,赶紧抓住机会向儿子“告状”:“恪儿,你是不知道,你不在家这两年,尤其是乐儿也去了上海之后,忱儿这皮猴子可是翻了天了!府里上下就没他不敢惹的!他外公来了,更是宠得没边,要星星不给月亮。前几日还跟裕王府的小王爷为了个蛐蛐罐闹脾气,差点把人家推个跟头!我是管不住他了!”

陈恪闻言,却并未动怒,反而觉得有趣。

他笑着走上前,弯下腰,温和地看着儿子:“忱儿,还认得爹爹吗?”

陈忱小嘴抿得紧紧的,大眼睛里满是紧张,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但在陈恪伸出手时,还是乖乖地让他抱了起来。

奇怪的是,刚才祖母还说他如何顽劣,可一到陈恪怀里,陈忱却像变了个人似的,身体僵硬,一动不敢动,乖得像只被捏住了后颈皮的小猫,连呼吸都放轻了。

陈恪只觉得儿子是许久未见,有些生疏了,并未多想。

他掂了掂分量,笑道:“沉了不少,看来祖母和外公没少给你好吃的。”

他哪里知道,自己身上那股经琉球血战后尚未完全散去的肃杀之气,对于感知敏锐的孩子而言,是何等的具有压迫力。

陈忱虽小,却早已从那些来府上串门的勋贵子弟们的窃窃私语中,听到过关于父亲的恐怖传闻——“靖海伯在东南杀得血流成河,眼睛都是红的!”

“倭寇的脑袋砍下来堆得像山一样高!”

这些夸张的流言,早已在陈忱心中种下了对父亲又敬又畏的种子。

陈恪抱着儿子没一会儿,陈忱就扭动起来,小眼睛偷偷瞄向正含笑看着他们的常乐,挣扎着要下地。

陈恪刚把他放下,小家伙就像只受惊的兔子,飞快地扑进常乐怀里,把脸埋起来,只露出两只眼睛,偷偷打量着父亲。

陈恪看着空荡荡的怀抱,再看着在妻子怀里瞬间放松下来的儿子,不由得哑然失笑,对常乐调侃道:“乐儿,你看这小子,跟为父如此生分,倒跟你亲得紧。看来我这父亲,做得甚是失败啊。”

常乐搂着儿子,脸上带着一丝小得意,眼波流转,瞥了陈恪一眼,故意道:“那是自然,忱儿是我十月怀胎生的,又是我一手带到会跑会跳才离京的,自然跟我亲。”

陈恪看着常乐那娇俏又带着点小炫耀的模样,心中爱极,忽然起了促狭之心。

他凑近常乐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笑着耳语道:“无妨,大号若是练废了,咱们抓紧时间,再练个小号便是……”

常乐先是一愣,没明白“大号”、“小号”是何意,但看到陈恪脸上那熟悉的、带着几分坏意和暧昧的笑容,瞬间反应过来,脸颊“唰”地飞起两朵红云,羞恼地瞪了陈恪一眼,低声啐道:“没个正经!胡说什么呢!”

当着婆婆和孩子的面,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王氏看着儿子儿媳之间的小动作,虽然没听清说什么,但见小两口感情甚笃,心中更是欢喜,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花:“好了好了,一路劳顿,恪儿也累了,忱儿也该睡了。都别杵在这儿了,快回房歇息去吧!”

回到阔别已久的卧房,屋内暖意融融,布置依旧温馨如昨。

常乐脸上的红晕还未完全消退,她先是细心伺候陈恪脱下厚重的官服,又给他端来热茶醒酒。

陈恪看着妻子忙碌的窈窕背影,心中满是温馨与安宁。

他正想再逗逗她,却见常乐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眉眼间尽是长途跋涉的疲惫。

“累了?”陈恪柔声问。

“嗯,”常乐点点头,走到床边,很自然地将被褥铺开,然后自己先钻了进去,只露出一张俏脸,带着倦意咕哝道,“宫里那宴,看着热闹,实则比在船上还累人……夫君早点歇息吧。”

说着,她像是怕陈恪再提什么“练小号”的浑话,把被子往身上裹了裹,翻了个身,面朝里,摆明了是要立刻会周公的模样。

陈恪看着她这副防贼似的可爱姿态,不禁失笑,心中的那点旖旎念头也被这浓浓的家的温暖所取代。

他吹熄了多余的烛火,只留一盏夜灯,也宽衣上床,轻轻将妻子连同被子一起揽入怀中。

常乐身体微微一顿,随即放松下来,向后靠了靠,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呼吸很快变得均匀绵长。

窗外万籁俱寂,唯有寒风偶尔掠过屋檐。

陈恪听着怀中妻子平稳的呼吸声,感受着这份珍贵的平静与温暖,心中一片宁和。

明日朝堂,或许还有新的风雨,但此刻,在家中,他只是母亲的儿子,妻子的丈夫,或许……还是个不太受儿子“待见”的父亲。

这种感觉,真好。